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件重要的事情。青年士兵的坐騎跑了。坐騎被拴在場邊的一棵老杜梨樹上。坐騎早就為主人莫名其妙的舉動感到惱火,長期以來養成的群居習慣,又使它思念朝夕相處的夥伴們,加之,對遠方的渴望,對冒險的渴望,對應接不暇的新生活的渴望,終於驅使它在某一天夜裡掙脫了韁繩,鼻子嗅地,向遷徙的隊伍追去。
見到馬,年輕士兵的父母以為兒子遇到了不測,這在當時是常有的事。匈奴部落為失去一位勇敢計程車兵而嘆息。但是嘆息一陣就過去了,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他們去做。一個更為年輕的匈奴人,騎上這匹馬,彌補了這個空缺。
注視著拴馬的那一棵空蕩蕩的老杜梨樹,年輕士兵在這一刻感到了一絲悔意和痛苦。他長久地站在山峁上,注視著那早已不見蹤影的部落的隊伍。他感到一種牽腸掛肚的痛苦;但是此刻他還沒有料到,他將永遠離開馬背上的民族。
場上的工作完成了。穀草在場邊堆成一個小塔;打出的糜谷馱在牛背上,女子回到了村上。青年士兵暫時居住在場邊的那間茅棚裡,那個他第一次惹禍的地方。不過每天夜裡,在黑暗的掩護下,他總要想法潛入村子,他沒有辦法不這樣做。
荒落的陝北山村,能夠提供許多可供幽會之處。現在人們收集的陝北民歌,字裡行間,不時就蹦出這方面的字眼來,而類似草窯、砬道、牆角、圪嶗這些字眼,一旦從那些情人們的口中綿綿唱出,馬上便具有了一種纏綿悱惻的味道,如果再配上那代代傳唱不息的諸如“黑燈瞎火沒月亮,小心踩在狗身上”、“半夜來了黎明走,哥哥像個偷吃狗”的民歌,於是便給這荒落的土地和這荒落的去處,罩上一層撩人的玫瑰色。
吳兒堡一如當初。匈奴人的遷徙並沒有給他們以太大的震動,水鄉的靈秀之氣現在已經為高原的遲鈍和耐性所取代。族長依舊以警覺的目光注視著這一支人類族群的生息和繁衍,春耕與秋收。報警的大鐘依舊懸掛在村口的老槐樹上,隨時準備噹噹敲響。石匠依舊晝夜不息地丁當有聲,為未生者鑿著石鎖,為將死者鑿著石碑。
“噹噹噹”的鐘聲在某一天夜裡突然敲響。隨後,村頭的那棵古槐下被人群、火把、燈籠、農具填滿。年輕的匈奴士兵被反剪雙手,吊在古槐一支粗壯的橫枝上。
年輕人,他太不謹慎了。他的遭遇給後世以鑑戒,所以那些後來的偷情者們,在耳鬢廝磨之際,總要這樣勸戒:
雞叫頭綻黑洞洞,
叫哥哥快起身,
操心揚下名。
雞叫二綻天放亮,
叫哥哥快起床,
當心人喪揚。
雞叫三綻天大明,
叫哥哥快起身,
操心人捉定。
叫一聲妹妹你是聽,
你不給哥哥拿主意,
哥哥不起身。
叫一聲哥哥你聽話,
你的主意自己拿,
叫妹妹做甚嘛?
燈籠和火把扔在了地上,上邊又加了些垛在村邊的硬柴和莊稼稈,於是火光和濃煙一瞬間罩滿了半條川道。
劊子手開始在河邊的沙石上磨砍刀,聲音沙沙作響,令人膽寒。
留著長鬍子的族長,聲淚俱下,正在歷數匈奴人的罪惡。
年輕的匈奴士兵垂著頭,他的蒼白的面孔流露出膽怯和羞愧。但是,沙沙的磨刀聲喚起了他胸中的某種勇敢精神,他慢慢地抬起頭來,開始直視這一團團火光和忽明忽暗的火光中那激動憤怒的人群;任灰燼飄落在眼睫毛上,眼睛也不眨一下。他的嘴角開始掛上一絲傲慢和居高臨下的微笑,好像是說:“你們曾經淪落為匈奴人的奴隸,不是嗎?”這種微笑和他的年齡如此不相稱,也許,迫臨的死亡加速了他的成長過程。
匈奴的微笑激怒了所有的人。開始有人將抽牛的鞭子一下一下往匈奴的身上抽。抽鞭子的都是些打牛的好手,因此鞭子落在匈奴身上後,聲音雖然不大,力量卻很足,鞭花不是爆在空中,而是結結實實落在肉上,於是一鞭子下去,不是拽下一塊衣服,便是在皮肉上勒一道深渠。
鞭子沒有能令匈奴屈服,這使大家都有一些洩氣。人們將目光轉向了劊子手,希望他的砍刀快點磨好。
突然人群中出現了一陣騷動。年輕匈奴的高傲的微笑還停留在半邊臉上,突然凝固了,變成一絲恐怖和羞怯。
一位披頭散髮的女子分開人群,走到族長跟前,雙膝一屈,跪下來。她的頭髮上沾滿了草屑,紅褲帶也沒有繫好,有一截頭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