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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半城沒有回答他的話,他令人把樓門關死,屋裡的人一個也不準出來。他不是擔心楊作新有個三長兩短,而是心疼自己的女兒。他明白楊作新要是跑出去了,女兒說不定也會不顧性命跟他一起出去。對於這門親事,他現在已經準備悔約,可是能不能做到,還得看女兒的態度。
楊作新在趙家,躲了七天,這七天,膚施城裡,發生了正如在歷史教科書裡記載的在上海,在武漢,在長沙,在中國的其他地方發生的一樣的事情,而且由於本地軍閥更為兇殘,因此,這類事情發生得也就更為殘酷和殘忍。相應的,共產黨人表現得也更為壯烈。杜先生和學校裡的一些拋頭露面多一些的學生,都被逮捕,有的槍決了,有的判了徒刑,而首犯杜先生,被敵人脫光衣服,打得遍體鱗傷,爾後,捆在膚施城的北城門口,一則以正視聽,二則,引誘來救援的人落網。
楊作新在趙家,聽到這些訊息,急得眼珠都要蹦出來了。他想上街去看一看,可是,“密斯趙”告訴他,他也是敵人追拿的首犯,街上貼滿了通緝他的告示。於是楊作新央求,到北城門口,看看杜先生的情況。“密斯趙”原來不過是個群眾,用敵人的話說就是“脅從”,加之她是趙富豪的千金,因此,還可以到城裡走動走動。她出去探聽了一回,回來眼仁紅紅的,眼眶都腫了。她說是杜校長被敵人捆在那裡,嘴裡仍不停地大罵國民黨,宣傳共產主義主張,他的身上,到處是血,這季節正是秋天,他身上落滿了蒼蠅,一窩窩地,在他身上擻。他手腳被捆著,無法打,那蒼蠅在他身上下蛆,蛆白花花的,滿身亂爬,啃著他身上的肉,脖子上,連鎖骨都能看見了。
楊作新聽了,兩眼冒火,咬牙切齒,嚷著要去救先生。“密斯趙”說,好幾個同學,也都是去救先生,被敵人捉去了,看來這是圈套,她去看杜先生時,幾個賊眉鼠眼的人,一直瞅她,事情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保住一個人是一個人,他如果想要報仇,現在是不該去的。楊作新聽了,覺得她的話也有道理。
七天頭上,楊作新執意要走。“密斯趙”給他換上一身農民裝扮,臉上抹了些灰,頭上頂一頂草帽,那眼鏡,自然是摘去了,因為太顯眼。臨走時,“密斯趙”哭成個淚人兒一樣,她說既然楊作新執意要走,她也不便阻攔,再說,待在城裡也確實很危險,只是,她要等楊作新,這一輩子,她是非楊作新不嫁了。楊作新聽了,淡淡地說,這七天來,他翻來覆去地想了想,覺得自己還是和燈草兒般配,如果說燈草兒沒有接到那一份休書,或者說,接到休書後,還沒有來得及走,那麼他這輩子,還是和燈草兒過。他要“密斯趙”另找個般配的人家,忘記他吧。他會記得她的,並且感激她曾經給予他的溫情和幫助。“密斯趙”聽了,更加傷感。她吻了一下楊作新,吻得很長久,算是用吻和心愛的人兒告別。
趙富豪聽說楊作新要走,又聽說楊作新主動提出毀約,覺得除了一件累贅,斬斷了自己和革命的最後一點聯絡,心中自然高興。楊作新行前,他告誡楊作新,出城時最好走東門,因為北門口,崗哨林立,盤查甚緊。楊作新聽了,嘴裡答應,出了趙家大門後,卻直奔北門。“密斯趙”明白,他是想最後一眼看看自己親愛的導師。
杜先生果然被捆在城門洞的旁邊。較之“密斯趙”所說,這時的景象,更加令人慘不忍睹。秋蠅猖狂地在他周圍飛來飛去,哄的一聲飛了,又哄的一聲落下。他身上的肉,幾乎都被蛆啃完了,只剩下白花花的一具骨骼。人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眼睛還睜著,並且亮得怕人。那眼神中,顯示一種對信念的執著和人格的崇高,好像說,你們可以殺死我,但是殺死不了我的信念。你們可以打倒我的身體,但是打倒不了我的思想。楊作新盯著杜先生,看得有些呆了,他在這一刻,血往上湧,他對自己說,也對整個世界說:不管這個共產主義運動,將來的前景如何,命運如何,勝利或者失敗,短暫的風行或者垂之久遠,那些在這個過程中,為之奮鬥過的人們,可歌可泣的事情,它永遠值得紀念,它有資格寫進人類那些輝煌的最重要的一頁中,它是人類在尋找最合理的社會秩序和生存環境中,一次偉大的嘗試。在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的胸襟開闊了許多,思想深刻和成熟了許多。
他不忍心離開這北城門口,不忍心離開他的導師。他甚至想捨身一搏,把他從目前的狀況中救出來。但是,那眼睛認出了他。那眼睛笑了,笑得那麼熱烈和真誠。也許,他本來還想說什麼,只是已經沒有嘴唇了,於是他沒有說話。好像專為了等楊作新,那眼睛才沒有閉合,現在,見了楊作新,那眼睛溘然閉合了。隨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