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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下來。沙棗花在母親懷裡,打著均勻的小呼嚕。東廂房裡,上官領弟發出貓一樣的叫聲,啞巴的大影子在燈光裡晃動著。她與他已經完婚。蔣政委當了證婚人。供著鳥仙神位的靜室變成上官領弟和啞巴縱情狂歡的洞房。鳥仙經常半裸著身子跑到院子裡來,有一個士兵偷看鳥仙的乳房入迷,差點被啞巴擰斷脖子。夜深了,回屋睡吧,母親說。屋裡熱,有蛟子,讓我們在這兒睡吧,六姐說。母親說,不行,露水會傷了你們,再說,空中有采花的……我彷彿聽到空中有人在議論,一朵好花,採了吧。回來再採。議論者是蜘蛛精,專門姦淫黃花閨女。
我們躺在炕上,無法入睡。奇怪的是八姐上官玉女卻欣然入睡,嘴角還流出一縷涎水。燻蚊蟲的艾蒿冒著嗆鼻的煙。士兵們窗戶上的燭光映亮了我們的窗戶,使我們能夠影影綽綽地看到院子裡的景物。上官來弟託人送回來的海魚臭了,在廁所裡發酵,散發難聞的氣味。她還運回了大批的財物,有布匹綢緞,有傢俱古玩,都被爆炸大隊沒收了。堂屋的門閂輕輕地響。“誰?!”母親厲喝一聲,隨手從炕頭上摸起了切菜刀。沒有一絲聲響了。我們可能聽邪了耳朵。母親把切菜刀放回原處。艾蒿燻蚊繩在炕前地下閃爍著暗紅色的短促光芒。
一個瘦長的黑影子突然從炕前站起來。母親驚叫一聲。六姐也驚叫一聲。那黑影撲上炕,捂住了母親的嘴巴。母親掙扎著摸起菜刀,正要劈,就聽到那黑影說:
“娘,我是來弟……我是來弟呀……”
母親手中的菜刀落在炕蓆上,大姐回來了!大姐跪在炕上,哽咽之聲從她嘴裡漏出來。我們驚訝地看著她模糊不清的臉。我看到她的臉上有許多亮晶晶的東西。“來弟……大嫚……真的是你嗎?你是鬼吧?你是鬼娘也不怕,讓娘好好看看你……”母親的手摸索著炕頭尋找洋火。
大姐按住母親的手,壓低了嗓門說:“娘,不要點燈。”
“來弟,你這狠心的東西,這些年,你跟著那姓沙的跑到哪裡去了?你可把娘害苦了。”
“娘,一句話說不清楚,”大姐說,“我的女兒呢?”
母親把酣睡著的沙棗花遞給大姐說:“你也算個娘?管生不管養,連畜生都不如……為了她,你四妹和你七妹……”
“娘,”大姐說,“我欠您老人家的恩情總有報答的一天。四妹和七妹,我也要報答她們。”
這時六姐上前叫了一聲:“大姐。”
大姐把她的臉從沙棗花臉上抬起,摸了摸六姐,說:“六妹。金童呢,玉女呢,金童,玉女,還記得大姐嗎?”
母親說:“要不是來了爆炸大隊,咱這一家子,早就餓死了……”
大姐說:“娘,姓蔣的和姓魯的不是東西。”
母親道:“人家待咱不薄,咱可不能昧著良心說話。”
大姐說:“娘,這是他們的陰謀,他們給沙月亮送信,逼他投降,如不投降,就要扣留我們的女兒。”
母親問:“還有這種事?他們打仗,與個孩子有什麼關係。”
大姐說:“娘,我這次回來,就是為了把女兒救出去。娘,我帶來了十幾個人,我們馬上就走,讓姓魯的和姓蔣的空歡喜一場。娘,您對俺思重如山,容女兒後報。夜長夢多,女兒這就走了……”
大姐話沒說完,母親已經把沙棗花奪了回來。母親慣憤地說:“來弟,你別變著花樣來哄我。想當初,你像扔狗一樣把她扔給我,我豁著性命把她養到如今,你倒好,來吃現成的了。什麼魯隊長蔣政委,都是你的謊話。你想當娘了?跟沙和尚瘋夠了?”
“娘,他現在是皇協軍旅長,手下有上千人。”
“我不管他有多少人,我也不管他是什麼長,”母親說,“你讓他自己來抱吧,你告訴他,他掛在樹上那些野兔子我還給他留著呢。”
“娘,”大姐說,“這是關係千軍萬馬的大事,您別犯糊塗啊。”
母親說:“我糊塗了半輩子了,千軍萬馬萬馬千軍我都不管,我只知道棗花是我養大的,我捨不得給別人。”
大姐一把奪過孩子。縱身跳下炕,往外跑去。母親大罵:“鱉種,動了搶啦!”
沙棗花哭起來。
母親跳下炕去追趕。
院子裡啪啪啪幾聲槍響。房頂上一陣混亂,有人哀嚎著滾下去,跌在院子裡。
一隻腳踩破了我家房頂,漏下塊狀的泥土和一片星光。
院子裡亂了套,槍聲,劈刺聲,士兵的喊叫聲:“別讓他們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