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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厚一摞信箋,詳細描述了他是如何孤身赴考,如何偶遇偷藥不算偷的李四寶,如何被程清晏救下,又是如何決定為紀春山師徒討個公道。那靖江縣蒼白的浮屍,流淌在街面上粘稠的血跡,以及義舍搖動的燭光,都透過沈忘雋永秀雅的字跡呈現在柳七的面前。 他總算沒有虛耗那一身的才情,不枉我身家性命相托。柳七心中暗道。 那日的餞行宴上,柳七曾力勸有出世之心的沈忘踏入官途,甚至以方氏父子做比,說出“等死,死國可乎”的豪言壯語。然而,她娓娓道來的可不僅僅是建文名臣的夷族之禍,更是她身負的血海深仇。 正學先生方孝孺的確被誅了十族,然而燕王朱棣不知道,天下人也不知道,上天眷憐,終究是給方家留下了一枚遺珠。 在方家滿門抄斬的密令尚未到達之時,時任寧海縣尉的魏澤趁夜將方孝孺的幼子方中憲救出藏匿。而後,交接給台州秀才餘學夔,餘學夔喬裝改扮,帶著方中憲從海路逃亡,輾轉數月後抵達松江府青村,交託給方孝孺的門生俞允。 就此,方中憲便在松江府紮下了根,做了俞允的上門女婿,改名俞德宗。 這一場輾轉數地,交託三人的驚天救援,在燕王朱棣的眼皮子底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躲過了血色瀰漫的瓜蔓抄,躲過了不見天日的錦衣衛詔獄,躲過了無處不在的朝廷鷹犬,最終保住了方氏最後一絲血脈,在松江府開枝散葉,將那耿直壯烈的朔風留在了溫聲軟語的江南。 而柳七,便是方孝孺的嫡系子孫。 因著祖上的災禍,方氏,也可以說是俞氏後嗣謹記拒不入仕的鐵律,小心翼翼地生活著。家中男子對官場避之不及,身為女子的柳七卻甘入賤籍,也要同這天下不公搏一搏。 為了不累及家人,柳七改換了自己的姓氏,從“俞春歸”變成了“柳七”。 此正是:十載京塵化客衣,故園榆柳識春歸。 這段族中秘辛,自她記事起便深埋於心,從未對任何人提起。那日餞行宴上,卻差點兒對僅僅相識幾日的沈忘和盤托出,事後每每念及,她都說不清是何緣故。 也許,正是因為那登徒子滿不在乎的軀殼裡,藏著與她相似的,拳拳赤子之心。 柳七終於讀完了沈忘謄寫在信箋上的最後一字,掩卷深思。沈忘已將隨風零落的雀羽織就成翼,只待她完成點睛的最後一筆。腦海中將案情再次梳理完畢,柳七胸有成竹,提筆寫道:“齒痕蹊蹺,刺入肌理深淺有異,非是獸類所為。若以人持獸骨,仿照獸類咬合之型,或可成。” 不過半日,信鴿便乘著濛濛煙雨再次出發,返回它的始飛地:靖江縣。然而,柳七所不知道的是,在信鴿往返的幾日內,屍魃之禍卻有了難以預料的新進展。 卻說那日,沈忘正在窗前奮筆疾書,卻見街上燈影交錯,行人如織,寶馬香車盡皆向長街的西南方向湧去,與前幾日一入夜便人影寥落的情景迥異,便向張坦詢問道:“掌櫃的,今夜可是有什麼節慶,怎麼如此熱鬧?” 張坦撐著胳膊在視窗張望了一下,笑道:“沈解元說笑了,哪裡是什麼節慶,這是我們這兒最有名的清倌人漪竹姑娘的梳攏之日。” 所謂清倌人,便是歡場中只賣藝不賣身的女子。而“梳攏”則是指清倌人 屍魃之禍 (十) 寶船的艙門徐徐開啟,人群似乎陡然安靜了下來,幾乎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曼妙絕倫的香氣,它漂浮在鼻端,又好像遠在天邊,難以捕捉,只是引得人們踮腳祈望,唯恐疏忽錯過。 此時,從船艙中穩步走出一位身形異常高大威猛的崑崙奴,他捲髮黑身,上身赤/裸,斜披一暗紅色帛帶,橫幅繞腰,更顯得他渾身肌肉虯勁有力。 “真是塊練武的好胚子!”程徹不禁讚道。 但是,除他之外,所有人的目光早已被崑崙奴肩上端坐的女子深深吸引。那女子一襲淺碧衣裙,包裹著嫋嫋婷婷的身姿,面上覆紗,容色看不真切。她雙腿微曲,斜斜坐在崑崙奴寬闊的肩膀之上,只露出一截雪白的腳腕,宛若一段自九天採擷的月光。 真可謂: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嬌萬態破朝霞。 沈忘遙遙地瞥了一眼引得眾人狂熱的漪竹姑娘,就轉而觀察起這河畔的靖江眾生相。他們有的呆若木雞,嘴角掛著晶瑩的涎水;有的面露鄙夷,卻又不捨得移開視線;有的豔羨異常,口中多出穢語。 沈忘饒有興致地一一掃過去,直到一位混在人群裡售賣豆乾的小販引起了他的注意。那小販看上去約莫四十歲左右,霜雪過早地侵染了他的鬢髮,讓他看上去比同齡人還要蒼老些。他穿梭在人群中,一邊叫賣,一邊向寶船上的倩影投去深深一瞥。 他的眼神與圍觀的眾人迥然不同,那目光裡摻雜著難以言喻的欣慰、愧疚、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