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產了,這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早在大熊貓進入臨產期的前三天,州城裡的專員特意打來電話,要求隨時把大熊貓的生產狀況彙報行署,一定要確保世界級的活化石母子平安。施德是專家,是主任,是中共黨員,是拿政府津貼的,他明白任何工作都有著政治。
傅山一個人留在房間裡喝酒,麻鞋脫下來,臭哄哄的腳氣和酒味瀰漫在房間裡。到了半夜,富貴也昏昏欲睡地趴在那裡,他站起來,覺得要去解手,搖搖晃晃到了廁所。第一次到基地來的時候,他在這廁所裡解過手,一泡尿衝得一米外的一窩蛆七零八落,現在遮遮掩掩立在那裡,尿卻淋溼了鞋面,他靠在牆上,有許多話要對施德說,但施德並沒有來。望著院子裡有人急急跑過,而從右邊花牆透過一片燈光,他知道他們還在那邊的產房裡忙活,不禁想起了以前看過的革命樣板戲,主角們往往要走到一棵挺拔的樹下,站住,開始抒發豪言壯語。自個笑了一聲,掖著懷也踅去了大熊貓產房,方明白了世上還有另外足以驚心動魄的事情,酒醉也隨之清醒。
第二天的中午十二點,大熊貓生下來了一隻老鼠般大的幼崽,但大熊貓幾乎在同時死去,緊接著幼崽也死了。大熊貓母子都死去了,剩下了一群滿腹學問的專家。這一天裡,基地籠罩在一片悲傷氣氛中,天上的雲塊支零破碎,沉下來粘著草,圍著樹,在臺階根溜著走,似乎它的毛絨絨也能握得住。科學家們都張著嘴,嘴唇上胡茬雜亂,哭不出聲而淚流滿面。施德兩個小時坐在地上不起來也不說話,臉色和土一個顏色,簡直像一個餓死的鬼了。傅山沒有料到人的生產如拉一泡屎一樣的順當,大熊貓卻如此的艱難,更沒見過這些曾令他神秘又敬畏的科學家竟是這般可憐可笑,如喪了考妣一樣呼天搶地地悲慟!他拉起了施德,但沒有什麼話來安慰朋友,只拖著施德到基地的院外來散心,不遠處是一個巨型拳頭狀的石崗,石崗上頂著一座殘破的山神廟,“你吃酸棗不?”他指著石崗角的一株野棗樹說,樹梢上有一顆乾癟了的酸棗。
他雙臂掛在崖角上努力用腳去蹬搖野棗樹,將酸棗弄到手了,施德卻並不吃。
“我安慰你,誰又給我說句寬心的話?”他有些生氣了。
“你畢竟還有狼呀!我呢,實指望著能生下一個崽來,基地就建功立業了,……可現在連個本兒都沒有了!”“南宮山上的狼再沒有下來過嗎?”
“沒有。”施德應著,卻又補充了一句,說是九戶山民倒是反映過,在張貼禁止捕狼條例的那日,貼布告的大石頭前,突然湧集了許多動物,有狼,有狐,有山羊和野豬,還有山雞、松鼠和蛇,又跳又叫,甚至瘋狂交配。第二天裡,人們在池塘裡發現了大片大片青蛙產下的卵團,而螞蟻窩裡也是白花花一層螞蟻蛋。它們是成了精了,在度狂歡節了?!但從那以後就再沒見過狼了。
兩個人都笑了一下,笑得苦苦的,傅山就別轉了頭向城池東邊的南宮山上眺望。南宮山上其實早已沒了宮,山上雲層裂開了一條縫,有陽光斜斜照下來,山巒如佛出世,呈現了一派光明,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就在這時候,主巒的一道石樑脊上正站著一隻狼。
施德主任先並未注意到那是一隻狼,還以為是一棵樹一塊石頭,傅山卻激動得叫了一聲。這隻狼襯在天幕上,腰身非常細長,面南而立,掃帚一般的長尾搭在一塊石頭上。他立即認出那是十一號狼,是普查的狼群裡最健壯也最豔乍的一隻狼,卻不明白這隻狼普查時是在百里外的大順山上,怎麼竟在這裡出現?!
狼之十一號高揚了脖子嗥叫起來,聲音銳而幹,音節裡應該算是高八度的,而且一長一短,又一長一短,如山地人的呼喊:喂——根保!“這是在發情!”傅山說。果然另一隻狼遂在石樑脊左邊的一棵樹下出現了,然後十一號狼向那隻狼跑去,弓著身子,四蹄輕巧,兩狼靠近,尾巴都翹起來,像高舉了雞毛撣子,歡樂地舞蹈。
“那一隻是四號狼。”傅山說。
跟隨的富貴汪汪地吠了起來,聲巨如豹,而且前爪在地上使勁刨土,傅山只好用雙腿死死地夾住它。
狼依然在舞蹈著。
“大熊貓如果有狼這種發情就好了。”施德說,“你瞧,有狼就有獵人呀,沒有大熊貓了我還算什麼大熊貓專家?”
傅山眼裡的光芒漸漸地消褪了,他端起了槍,向空中鳴放了三下。
第四章
(……傅山眼裡的光芒漸漸地消褪了,他端起了槍,向空中鳴放了三下。)
其實,我說的故事,正是與我有著剝也剝不開的血緣關係。我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