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化劍 第一章(1)
一
在這禿山裡,足足窩了兩個鐘頭了。除了偶爾有一條小蛇從腳邊擦過,發出短促的哧溜聲,再無別的聲音。沒有風,也沒有鳥。天空像一片巨大的樹葉,死去,田野在荒睡。劉鐵眯眼看天,盼著那一星子白日頭趕緊下來,狗東西下來就好了。這時辰的太陽光是毒針,七長八短,一根根專往人的後背心戳,不好受哩。在劉鐵十多載的戎馬生涯中,諸如此類的埋伏說起來是家常便飯了,很多時候環境甚至更糟,但劉鐵總是十拿九穩,胸有成竹。可這回不知咋地,一顆心在嗓子眼上盪鞦韆,忽悠忽悠,大熱天兒直淌冷汗,那條不爭氣的腿也跟著搗亂,一下一下跳著痛,這是個啥情況哩?
太緊張了,一緊張全身不對勁兒。劉鐵的緊張自然跟眼下的局勢有關。進入一九四九年九月,全國解放指日可待。從年初彭德懷司令員率軍向西北挺進,劉鐵所在的第一野戰軍一兵團一路攻克西安、寶雞、天水等地,如今又拿下這號稱攻不破的鐵城蘭州,國民黨的最後一百萬人馬也稀里嘩啦,完蛋。胡宗南、馬步芳的殘兵敗將屁滾尿流,紛紛西逃。
西邊是新疆。
雞尾巴似的一片黃,孤零零在地圖上撅著。這些天劉鐵每當揣摩上面那些大大小小的地名時,手掌心都會腫腫地發脹,他差不多感覺自己已將這根粗大的尾巴攥住了,下一步就是一根一根拔開亂毛,找尋他要找的那個目標。中國有句古話,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老天爺到底把機會給了他,他可以去新疆了!趁著這次進疆消滅國民黨殘餘勢力,他無論如何要把那仨狗 找到,做個了斷,不然這輩子是死不瞑目啊。
去新疆,戈壁灘大,路途遠,要能搞它幾輛美國大道吉就好了。劉鐵打一進蘭州就琢磨起這事兒。這天劉鐵天不亮醒來,把睡在身邊的政治處主任邢保財拖起,說他聽見汽車聲了,嗚嗚地從跑馬山穿過。這跑馬山離駐地少說有二十里,你鐵娃子即使生了一對大招風耳也根本不可能聽見。邢保財譏笑地說,你不是在做夢吧?劉鐵說,我就是在夢裡聽見的,當時我正在夢裡睡覺,一睜眼看見跑馬山煙霧瘴氣,一股子濃濃的柴油味兒。劉鐵還認真地說,老天爺託夢來了,咱得去看看。
說行動就行動。邢保財暗想,沒文化的人就是可笑,竟然相信夢,這不是迷信嘛。但是他知道他是說服不了劉鐵的,鐵團長是出了名的頑主,要說怕誰,也只有一個人,吳頌蓮。所以這事兒照例瞞著吳頌蓮。
晌午,太陽出來了,暖烘烘的,劉鐵以到河邊搞個人衛生為由,拖著政治處主任邢保財進了跑馬山,隨行的還有二營教導員王春來、營長宋剛、通訊員常福等十餘人。一行人在半山腰靠路邊的地方貓下來。瞅著這荒山野嶺實在是靜,靜得心發慌,哪裡有什麼汽車?汗珠子吧嗒吧嗒,快把眼珠子醃熟了。瞅著日頭一點點西移,邢保財再也受不住這種沒著沒落的煎熬,向劉鐵提議去偵察一番,看看是個啥情況。
二人翻過一道梁,繞過一條溝,見一對牧人夫妻趕著羊群過來,慌里慌張。一問,說是後面有國民黨逃兵的汽車,國民黨要搶女人和羊兒哩。劉鐵一聽精神大振,老天爺啊,你當真給我撂餡餅呢。他上前奪過鞭子,說,老鄉,這群羊借我用一下。接著又借人家的行頭——羊皮背心、白手巾,甚至連女人的大花襖子和綠頭巾也借。牧人夫妻得知解放軍這是要攔截國民黨軍車,很配合,男人說只要你們不借我女人,我啥都借!
化劍 第一章(2)
劉鐵讓邢保財穿大花襖子時,邢保財不樂意了,說:“使不得,使不得!”
劉鐵說:“咋,讓你給本團長扮一回老婆,委屈啦?要不是看你細皮白肉,老子還相不中你哩。”
邢保財哭笑不得,一張白胖臉拉成了麵餅,本來就細的眼睛成一條縫了。要擱從前,知識分子出身的邢保財是不吃這一套的,可現在不得不從,劉鐵素來自說自劃,武斷行事,自己是犯過錯誤的人,明顯地氣短了半截。
劉鐵給邢保財圍上頭巾,邢主任騎上驢子,活活兒就是一個村婦——還是個有些模樣的小媳婦。劉鐵望著他,嗬嗬地笑了一陣,說:“嗯,像!像我媳婦!”
笑畢,皮鞭一甩,吼起秦腔:
哥哥——
多虧你虎口之中救下我,
妹妹上前拜哥哥……
清麗柔媚,含一半嬌羞,儼然從少女口中流出。劉鐵居然女旦也唱得這麼好,邢保財覺得有點不可思議。但此刻跟在一群騷烘烘的羊屁股後面,他笑不出來。哼,鐵娃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