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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碑生滿了蒼苔,林徽因用一束松針,仔細剔掃碑上的浮塵,卻已讀不出那斑斑駁駁的碑文。她喃喃地說:“也不知道這青石底下埋的是誰?”
“是我。”徐志摩卻冷不丁答道。
“你?”
“是我。我從上個世紀已經埋在這裡了。現在的我只是一個軀殼,我的心,我的愛,我的希望早就埋進這青石板下了。你從這塊墓碑上讀不出年代,讀不出姓名,讀不出心裡滲出的血,那不應該是寫在石頭上的。”
徽因的眼睛溼潤了。
離開志摩回國以後,林徽因仍在培華女中讀書,有一段清靜的時間來思考自己的婚姻問題。她也曾多次把徐志摩放在天平上秤過,論才華徐志摩無疑是合適的,父親也不反對,但兩個姑姑卻不同意,認為林徽因是名門之女,與剛離婚的徐志摩結婚等於做了填房,有辱門面和名聲,再加有人從中一再撮合,她不得不從命了。她知道這樣做對不起志摩,看到他傷心的樣子,她也痛苦萬狀。
不遠處的石庵裡,傳出了尼姑們抑抑揚揚的誦經聲。
他們繞過這座山口,林徽因又說:“志摩,我們講一些輕鬆的事情好嗎?你怎麼不笑啊?”
“這不是笑了嗎?”
可是,她只是看見徐志摩輕輕動了一下他那長長的柔柔的下巴。
“你給我講點什麼,好嗎?”
徐志摩苦笑著搖搖頭。講什麼呢?本來有那麼多要講給你聽的故事,講我在海上寫詩,講我抓獲那個同船的鴉片販子的經過,講我回國後跟祖母去天寧寺燒香,那可是我平生第一次拜菩薩,祖母說,我燒一炷香可以許一個願。可是,我燒了三炷香,只許了一個願,那就是讓我生生死死和你在一起。現在,這些都是可笑的廢話了。
他們的沉默,被楓林燃燒成了灰燼。
“志摩,給我讀讀你的詩吧。”徽因的話語輕如拂過林間的微風。
“好吧,徽因,你還記得康橋嗎?從你走後,我寫了好多關於康橋的詩,就給你讀一首吧。”
康橋,再見罷;我心頭盛滿了別離的情緒,……
我每想人生多少跋涉勞苦,多少犧牲,都只是枉費無補,……
我但自喜樓高車快的文明,不曾將我的心靈汙抹,今日我對此古風古色,橋影藻密,依然能袒胸相見,惺惺惜別。
……
在溫清冬夜蠟梅前,再細辨此日相與況味;設如我明星有福,夙願竟酬,則來春花香時節,當復西航,重來此地,再拾起詩針詩線,繡我理想生命的鮮花,實現年來夢境纏綿的銷魂蹤跡,散香柔韻節,增媚河上風流;故我別意雖深,我願望亦密,昨宵明月照林,我已向傾吐,心胸的蘊積,今晨雨色悽清,小鳥無歡,難道也為是悵別,情深,累藤長草茂,涕淚交零!
……
那夾帶著硤石官話的男中音是那麼熟悉,卻又彷彿自天外飄來。林徽因好像又看見那個身穿黑色學士服,頭戴四方學士帽的徐志摩,好像又看見那個飄然長衫如清風明月的徐志摩……
楓林舉起手臂,小心地捧住了夕陽。晚霞的血液,一滴滴滲入葉脈,每張葉片,便因那滋潤明亮起來。
這是別離前的輝煌。
傷痛與撫慰
1923年5月7日,是林徽因與梁思成情感史上重要的一天。
那天是星期一,很好的陽光,大學生們在大街上扯起橫幅,舉行“五七國恥日”
(1915年5月7日,日本政府向袁世凱提出賣國二十一條)遊行,梁家大公子梁思成帶他的弟弟梁思永,駕駛著大姐梁思順(姐夫周希哲是駐馬尼拉總領事)從菲律賓給買來的哈里。戴維遜牌摩托車,從梁家住的南長街去追趕遊行隊伍,當他們到長安街時,一輛大轎車迎面撞過來,一個電光石火的瞬間,悲劇發生了。摩托車被撞翻,重重地把梁思成壓在下面,弟弟梁思永被扔出老遠。坐在轎車裡的官員命司機繼續前行,梁思永站起來,傷口流著血,他發現哥哥梁思成躺在那裡不省人事,立刻跑回家叫人。一個僕人急急忙忙趕到出事地點,揹回了梁思成。
梁思成滿面蒼白,幾乎沒有血色,眼珠也停止轉動,一家人嚇得大哭小叫。剛從西山趕回來的梁啟超,努力把心鎮定了一下,急忙讓人去找醫生,幸好從馬尼拉買回的汽車停在門口,差不多一個多鐘頭,才把一個年輕的外科大夫俘虜一樣押了進來。經大夫仔細檢查,這才發現梁思成的右腿骨折,馬上送往協和醫院。
兄弟二人同住在醫院一間病房裡,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