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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信,字裡行間透著活潑和熱情:沈二哥:初二回來便亂成一堆,莫名其所以然。文章寫不好,發脾氣時還要漚出韻文!十一月的日子我最消化不了,聽聽風,知道楓葉又凋零得不堪,只想哭。昨天哭出的幾行,勉強叫它做詩,日後呈正。
蕭乾先生文章甚有味兒,我喜歡。能見到當感到暢快,你說是否禮拜五,如果是,下午五時在家裡候教,如嫌晚,星六早上,也一樣可以的。
關於雲岡現狀,是我正在寫的一短篇,那一天,再趕個落花流水時當送上。
思成尚在平漢線邊沿吃塵沙,星六晚上可以到家。
此問儷安,二嫂統此。
徽音拜上蕭乾還聽沈從文說,林徽因的肺病已相當嚴重,以為她會穿了睡衣半躺在床上接待客人,沒想到林徽因卻穿了一套騎馬裝,顯得輕盈瀟灑,她的臉上稍有一點病後的倦意,但青春的美麗是遮掩不住的。她的眼睛很美,眉毛也楚楚動人。蕭乾感到,他要見的那位絕頂聰明的小姐,竟如一首純淨的詩。
蕭乾不只一次讀過她發在《新月》和《大公報》上的作品,沈從文也很推崇她。蕭乾的第一篇小說《蠶》在《大公報》上發表後,沈從文告訴他,有一位“絕頂聰明的小姐”看上了他的那篇作品,請蕭乾到她家去吃茶。
沈從文還告訴他,林徽因家的“太太客廳”在北平文化圈子裡頗有名氣,去的大都是文壇鉅子,社會名流。剛來時,蕭乾還有幾分忐忑,林徽因的熱情,讓他忘掉了來時那種拘謹。
“喝茶,不要客氣,越隨便越好。”林徽因說,“你的《蠶》我讀了幾遍,剛寫小說就有這樣的成績,真不簡單!你喜不喜歡唯美主義的作品,你小說中的語言和色彩,很有唯美主義味道。”
林徽因在屋子裡走動,她的臉龐因興奮而潮紅著。
“我喜歡這樣的描寫:”當蠶幼小的時候,實在常常可以看得出它那靦腆羞澀處,到了中年,它就像個當家人了,外貌規矩,食物卻不必同家中人客氣。及到壯年,粗大的頭,粗大的身子,和執行在粗壯的身子裡的粗大青筋都時刻準備反抗的。握到手裡,硬朗不服氣得像尾龍門的鯉魚。‘“林徽因接著說,”你對暮年的蠶描寫得更出色:’身子軟得像一泡水,黃面透明得像《吊金龜》裡喊吾兒的老旦。那麼老態龍鍾,那麼可憐,那麼可愛!‘“
蕭乾吃驚了。林小姐居然能把他的小說,大段大段地背誦出來。
林徽因說:“我在香山時,寫過一篇小說《窘》,現在看起來,沒有你這篇有色彩。
讀你的小說讓我想到,藝術不僅要從生活得到靈性,得到思想和感情的深度,得到靈魂的騷動或平靜,而且能在藝術的線條和色彩上形成它自身,藝術本身的完美在它的內部,而不在外部,它是一層紗幕,而不是一面鏡子,它有任何森林都不知道的鮮花,有任何天空不擁有的飛鳥,當然也會有任何桑樹上沒有的蠶。“
蕭乾入神地聽著,生怕漏掉一個字。
金嶽霖是她們家的常客,住在她家的後邊,他高大瘦削,愛打網球,矜持又能說會道,是清華大學哲學系教授,熟悉的人都叫他“老金”。他是湖南人,早年在北京學習時獲赴美獎學金,到賓夕法尼亞華爾頓學院,經濟和商業的預備班學習,因他敏於抽象思維,後來轉向哲學,畢業後又到英、法等國留學,他差不多在外國呆了十年。傳說他與西方姑娘有幾樁戀愛的故事,有一個還跟他到過北京,但他終身未娶。
梁思成和金嶽霖坐在沙發上吧嗒著菸斗,沈從文託著下巴,不住地點頭讚賞。
“我是不是說得太多了。”林徽因毅然打住。
“你一講起來,誰還能插得上嘴?”梁思成打趣著。
“我們家是婦唱夫隨嘛,插不上嘴,就請為客人倒茶吧!”林徽因說。
大家都笑起來。
林徽因又轉向蕭乾:“我覺得你那篇小說,最成功的是調動了藝術感覺——那長長的身子就愈變愈透明,透明得像一個鋼琴家的手指。一股青筋,絮雲似的在脊背上游來游去。我疑惑那就是我所不懂的潛伏在詩魂中的靈感。這段文字真是精彩極了。感覺是什麼?感覺就是藝術家的觸角。一個作家,在生活面前要有昆蟲那樣一百對複眼,因為你需要發現的是,存在於人的精神深處的那個不朽的本能,發現人生存於其中的多種形式、聲韻和顏色。在感覺過程中,甚至色彩感比正誤感更重要。”
太精彩了,蕭乾差點喊出來。
整整一個下午,他們就這樣會心地交談著。更多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