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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年此人名震京師,其因有二,一是身任太傅,二是琴藝過人,京中王公重臣,凡心向音律者,無不求師於他,不過蕭年歲過古稀後便不再收徒,但事有例外,他攏共破例了兩回,一為安陽王世子鹿原,二為安國公主靖翎。
要說他收下安陽王世子為徒,有大半原因是因為稀罕全族尚武的鹿氏出了個百年難見的音律之才。
因為家裡不興學吟詩奏樂,鹿原一直是自己暗地裡練琴,沒成想也讓他硬是摸出了個基底,一次隨安陽王鹿晉作客太傅府,趁著席上眾人談著政事,鹿原便在宴客的長亭琴座上過了個手癮。
蕭年嘴上談著事,耳朵卻聽著,沒想到這年輕後生竟撫得一手好琴,忍不住問了鹿晉:「世子彈得一手好琴,可是有師從何處?」,鹿晉聽聞連連搖手:「本王沒讓他學,他自個兒彈著玩的,讓太傅見笑了」
蕭年聞之驚奇,如獲至寶,親自以替即將著冠的鹿原許字為酬,將他收做入室弟子,鹿晉起初有些不願,在他看來費時學琴不如多讀兵書,但太傅當著同席的朝臣王公的面開口,他也不好駁了太傅面子,最後還是同意了,允了鹿原每旬(註一)入太傅府一次,學習音律琴藝。
這對鹿原而言是天賜良機,他本就倦於習武和琢磨軍事機要,能夠每旬抽出一日時間習樂,實在快活,而他與蕭年是一見如故,以樂相知,成了忘年之交。
蕭年後來更發現了他有譜曲的天賦,兩人常常譜曲奏琴到忘了時間,還得鹿晉差人來催,才記得要讓鹿原歸家。
而在蕭年破例收下鹿原為徒後約莫半年,這不收徒的例便又破了。
蕭年清楚的記得,是在亞歲後不久,皇帝靖能一次朝會後獨留下他,親自做了說客,讓他收皇帝的掌上明珠安國公主做學生。
雖聽聞過公主好琴,但女子學琴多請的是女先生,當朝第一女樂師更是藏身皇帝后宮,哪輪得到他一個老翁?但皇帝堅決,蕭年最後還是應了下來。
對於要收一個未及笄的女娃娃做學生,蕭年是愁的幾天吃不下飯,幸好,公主首次上課的日子,正好鹿原也在,自己的這個忘年之交和公主也不過幾歲之差,定能緩解自己和公主之間可能存在的鴻溝。
待到公主入府,實際在長亭裡奏起《高山》(註二),蕭年才發現自己收的這個女學生不凡,那麼小的一雙手,卻能摸透每一根弦,「是老朽侷限了」蕭年捋著白鬚,對身旁的鹿原說道,卻發現自己的忘年小友雖然面色不改地望著亭內少女,但一雙先前只裝下過音律的黑眸,此時被染上了幾許未曾見過的陌生顏色。
「才過亞歲,春日尚遠啊」蕭年話音帶笑,卻提醒了鹿原,他自以為不動聲色,卻沒躲過老師的眼,他斂下眸色,顯得有些許侷促。
蕭年倒不在意,少年男女,萌點春心再正常不過,他對鹿原使了使眼色道:「平野,若有朝一日,你心意定了,為師可以給你做說客」
鹿原慌神的抬眼看著蕭年,半晌才擠出了一句:「老師不要拿學生打趣」,蕭年樂呵呵的沒接話,在他看來,鹿原少年老成,平時難得有這樣羞赧的模樣,他看著反而高興。
「老朽還在想,會是什麼人能留你在人間呢」他兀自說著,眼神看向亭裡的少女,又對鹿原道:「公主求的是知己,平野,你且奏一首《流水》,就當作給公主一個師出同門的見面禮吧」
蕭年這番話後半說得大聲,剛奏罷《高山》的公主似乎已經聽見,那雙纖纖小手收了下來,神色期待的看了過來,鹿原哪還能推拒,只能起身上前,進到亭內。
走近了,便能看清公主的模樣,和那日宮宴內苑遇見時一樣,那張臉讓自己止不住狂亂的心跳,鹿原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過來,但還是強自鎮定地在公主起身讓座時稱了謝。
之後的一首《流水》他奏得心不在焉,公主沒有離開長亭,就這麼立在他身側,這讓他哪能專注於琴樂,心猿意馬之下錯彈了幾個音,更是讓他臊的耳熱,一曲奏了,抬眼便看見對坐亭外的蕭年笑得一臉深意,更是羞愧難堪。
身為一個沒良心的老小兒,蕭年平時和鹿原研樂沒少被這個後生吐槽,這下逮到了機會哪肯放過他,他喜孜孜地走進亭子裡來,當著公主的面指手畫腳,數弄的鹿原恨不得挖個坑去躲開,半點臉面也沒給鹿原留。
這堂課上下來,鹿原是苦了半堂課的臉,但得見公主,他心裡又是喜的,自己給公主摘紙鳶時提過是蕭年的學生,沒曾想她也來拜師,天下有這麼巧的事?還是自己能斗膽多想些,公主會不會是尋著自己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