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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恩養讀書人、不砍讀書人腦袋的祖訓。
但他沒有想到,文人雖然講理,卻是各講各的理,而且喜歡上綱上線到君子與小人的程度。從慶曆黨爭開始,黨爭的硝煙瀰漫了北宋的全部政治生活。宋朝是知識分子之間最不互相尊重的朝代。
在這樣的朝代,范仲淹整頓吏治,拿士人階層的恩養待遇開刀,無異於與虎謀皮。他試圖以身作則,要求所有士人“後天下之樂而樂”,可是誰能聽他的呢?范仲淹在相位上時,派出精幹,糾彈各地不稱職的官員,落實了某一個冗員的問題,下筆勾掉這人的官籍。富弼勸他:你勾掉一個名字,就會有一家人大哭,範說:可是我不勾掉,則會有一路的人家要哭!
官場不是戰場,殺伐決斷者,多欲速則不達。
說起慶曆新政與後來王安石熙寧變法的區別,那就是:慶曆新政是首先拿吏治開刀,是要改變宋太祖以來恩養士大夫的祖制,而熙寧變法則先動財政,繞過慶曆新政的雷區。
其實,兩次變法都是削弱宋代既得利益者的特權,以求改變社會資源分配不公的現狀。不同的是,范仲淹瞄準的是士大夫階層手裡的鐵飯碗,而王安石瞄準的則是他們鐵飯碗裡的內容。
這樣,范仲淹和王安石的失敗都是必然的了,因為改革可以令天下的黎民高興,但是,輔佐趙家皇帝坐鎮江山的卻是天下計程車人。
為什麼管仲和張居正卻成功了呢?
因為,他們不光“先天下之憂而憂”,也能領著士人階層先天下之“樂”而“樂”。專制帝國時代的新政與改革,跨不過這個看似黑暗的漩渦,繞出來,就成了;繞不出來,國家則必將從內部瓦解。
醉翁之意,不在乎山水之間也(1)
——歐陽修《醉翁亭記》寫的是什麼
在歐陽修的著作集裡,《醉翁亭記》是極為奇異的一篇。
此公在當時的地位,可以比唐朝的韓愈,堪稱一代文宗,兩宋比他晚的寫文章的那些人,個個都有他的文集,所以歐陽修文章一出,則天下傳送揣摩。歐陽修作《新唐書》《新五代史》,以及有關《春秋》的文字,就事上疏的奏摺,或贈給後輩的序文,都寫得言之有物,擲地有聲,筆力非常強大。但這一篇《醉翁亭記》卻寫得彎彎繞繞,神神鬼鬼,輕輕飄飄。不知情的人,只道歐陽修是自詡為“與民同樂”的太守,在無為而治的怡然中,遊山玩水,與民同樂,醉飽而還。
其實,歐陽修寫《醉翁亭記》,是在他支援慶曆新政而被貶滁州的第二年,政治上失勢,政敵還在監視他的施政、言行與文章。所以,他的心情,不可能如文章裡寫得那樣“樂”,所以,後來很多分析者根據他的這個背景立論說:歐陽修是在強顏歡笑,是在借寫樂,來掩飾他自己的“憂”。
其實不然。
歐陽修是絕頂聰明的人,他作這篇文章決不是自欺欺人,而是要在政治上達到自救的效果,為後來的翻身而造勢。透過史實的濾光鏡,俺們就能夠照出歐陽修的“醉翁之意”到底落實在了什麼地方。
醉翁之意不在酒,更不在山水,在乎朝堂上也。
前次分析《岳陽樓記》的時候,撲說到了慶曆五年,新政被廢止,范仲淹、富弼、韓琦等紛紛被逐出中樞,歐陽修因為同情慶曆黨人併為其張本,也遭到貶逐。但,貶他的理由卻不是因為他參與新政,而是一些雞毛蒜皮的私人品行原因,這就給皇帝將來重新起用他留了很大餘地。仁宗皇帝也是非常器重歐陽修的文章的,所以,歐陽修到滁州後,“態度”就成了決定他日後仕途是否順利的最大標尺。
什麼態度呢?只要他向守舊派服軟,寄身投靠,並跟範、富一派聲言決裂,歐陽修很快就可以還朝高升,但他也將因為做了變色龍,而被天下人所不齒,被變法派所痛恨。繼續跟守舊派對著幹呢?那麼,守舊派將會加大對他的打擊力度,他也可能從此無法再回到朝廷了,很可能會像寇準、范仲淹那樣被挪來挪去,最終死在偏遠的江湖之中。歐陽修是很想有些作為的,這條路他也不會選。
思前想後,他選擇了另一種路子,把球踢到皇上腳下,跟皇上暗示:我已經知道錯了,已經改造好了,聖朝如果需要我的文章,隨時可以召我回去。
跟黨爭的兩派,他卻都不遠不近地敷衍過去。他沒有表態。一個“醉”了的人還怎麼表態呢?
歐陽修主意已定,要在滁州導演出大文章來。他下功夫鑽研滁州的歷史風土,並出城兜風,實地考察地形,查地方誌,為創作找素材。
忙活到第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