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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章元年正月十六。
剛過了上元節,千呼萬喚的啟程的日子,終於到了。
天兒還未見亮,晉王府朱漆的大門外便停滿了馬車,很快,在眾人的吆喝聲中,大大小小的箱籠被搬上了馬車,等待運往碼頭,再坐官船直入北平。
官船得晌午之後再出發,夏初七一大早起來,隨意吃了點東西,就開始在各間屋子裡檢查,生怕有貴重之物遺漏,那一副守財奴的樣子,惹得晴嵐與甲一幾個人默默搖頭。
她在府裡亂轉的時候,趙樽一個人入宮去了。
在臨走之間,他要去乾清宮拜別爹孃。
這是一個與後世觀念不同的時代,不管他與洪泰帝之間有多少恩怨,應盡的孝道一點都不能少。尤其現在貢妃的身子不好,一直未有醒來,他心裡肯定是掛心的。
在這之前,夏初七其實提過,讓他把貢妃接走,由她來照看。
但是趙十九沒有明白回答她。
看他那般,她全明白了。
老皇帝對貢妃的情,始終抵不上他的江山。如果貢妃去了北平,趙十九就會像一匹脫了疆的野馬,恐是再難由他管束,這一點老皇帝也不得不防。
想到這些,夏初七心裡不免唏噓。
這些天,趙樽向她講了許多前往北平之後的事兒,大到如何訓練親兵,小到如何佈置房間,卻絕口未提他的抱負,也未提貢妃還在乾清宮,他到底要怎樣做。但是她知道,他是一個做事有計劃的人,如今形勢迫人,暫時脫離權利的風險圈,不失為一個韜光養晦的好辦法。
乾清宮裡,趙樽拂開袍角,叩首在地。
“兒臣拜別父皇,拜別母妃。”
他的聲音很平靜,乾清宮裡也很安靜。隔了一道明亮色的簾子,洪泰帝隱隱看著他挺直的身影,嘴唇抖動了幾下,一隻滿是褶皺的手,終是緊緊的捏牢。
“去吧,你母妃,朕會照看。”
趙樽冷峻的面孔上沒有半分表情,只再一次叩首。
“多謝父皇。兒臣走了。”
似是沒有絲毫的眷戀,他轉身理了理衣袍,調頭就大步往外頭。他的腳步聲很重,很穩,每一步似乎都在安靜的宮殿裡,敲出了一個沉重的節奏。靜,靜,一平寂靜。可就在他即將跨出門檻兒的一瞬,洪泰帝卻突地喊了一聲,打破了這一種詭異的寂靜。
“老十九——”
趙樽站住了,但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
洪泰帝咳嗽了幾聲,在崔英達的扶攜之下,慢吞吞地從簾子後方走了出來,然後他看著趙樽頎長堅毅的背影,一步一步走近,想要靠近他說幾句話。然而,就在這短暫的距離裡,他的腦子裡竟又一次出現了六歲的趙樽,他小小的身子,跪在他的面前,目光裡有恐懼,有害怕,眼神不時地看著他提在手上的劍。
“爹,你為什麼要殺死我?我做錯了事會改的……爹,你真的不要我了嗎?爹,樽兒長大了,會孝敬你的……爹,以後樽兒再不調皮,再不把你當馬騎……爹,你不要殺我好嗎?”
視線穿越了時光,可他的面前不再是那個六歲的稚童了,而是一個比他還要高大的男人,一個也可以翻雲覆雨的男人了。他眼皮跳了跳,突地一刺,有一股子溼熱的東西涌出來,他背轉過身,抬起袖子擦了擦,又冷了聲音。
“崔英達,把聖旨交給晉王殿下。”
崔英達一愣,看他了一眼,憑著幾十年的侍候經驗,終是明白了,他指的是那一道什麼都沒有寫的空白聖旨。他諾諾應了一聲,入內拿出一個長方的紫檀木小匣子來,連同裝在裡面的聖旨一併遞到趙樽的面前。
“殿下。”
趙樽終於緩緩轉頭,只看著面前頭髮花白的父親。
“為什麼?”
他問得很奇怪,但洪泰帝竟是不需要再問,也理解他是問為什麼聖旨上是空白的。他輕輕一笑,眉目間的皺紋,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
“老十九,你恨父皇,這些父皇都知道。但一代江山一代皇,穩定才是大計。朕要一片太平的天下,想要百姓安居樂業,不想再有內戰,這份苦心,你一直都知……但是,若將來有一天,你無法自保,朕準你自行擬旨,這聖旨上,你想寫什麼,就寫什麼吧。”
趙樽目光微微一動,沒有去接那個匣子。
“若是兒臣有一天連保命的能力都沒了,活著何為?”
他目光很涼,聲音也很涼,高高的昂著頭帶著一種孤傲的絕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