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點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陸青不答,臉被一片陰影半遮著,大殿似乎愈加沉暗,如梅雨季節的天。石秋等待著,只見陸青極慢極慢地踱了兩步,雙眼掠過空空的玉座,似神遊物外。過了很久,他才終於幼雨之雲般沉在地面的聲音道:“不用試劍了。”
石秋心中猛然如被人用綢帶抽了一下:“不用?”
陸青沉著聲:“不是今日不用,是再也不用了。”
石秋吃驚地望著他,片刻才反應過來,霎時一陣自深心湧出的喜悅充溢心間,然而衛彥之的面影又如鬼魅般掠過腦海,一片陰冷。
“自今日起,劍湖宮試劍之規便不存在了。”陸青道,但卻字字虛浮,未及傳出殿外,便飄落在地上。
石秋站在那兒,陸青的目光躍過他望向殿外,一個什麼虛無的地方。然而石秋卻有一種感覺,似乎一直存在於這宮殿裡的什麼力量已經消失了,那將他永留於此的力量。
“陸樓主……”他想詢問。
“寒影劍,仍然以你為主。”陸青截斷了他,向殿外道,“取劍。”
有人在外相應,腳步聲向側殿而去。石秋看著陸青:“為何將劍給我?”
陸青向他凝視了一會兒:“因你是愛劍之人。”
石秋默然不語,心裡驀的泛起一片洶湧的浪。兩人相對而立,但一直過了好一陣,那個取劍的人也沒有回來。側殿之中,響起一陣不甚清晰的喧譁之聲。陸青凝眉望向殿外,便在此時,飛奔的腳步聲向大殿而來。那取劍侍衛奔到殿中,滿臉惶恐:“陸樓主,寒影劍……寒影劍不見了!”
“什麼?”陸青驚怒,“怎會不見?”
那侍衛道:“方才石公子進殿之前那劍尚好端端的在側殿中,可屬下去取時已……已沒有了。”
陸青不再理他,疾步而出,向側殿走去。石秋也跟在他身後,方走到側殿之前,只見一個守殿侍衛跑來道:“陸樓主,有個弟子取了寒影劍,擅自上了試劍橋!”話如利箭一般,直刺向二人。
陸青更不多話,拂袖向大殿之後趕去。石秋於那侍衛說出“弟子”三字時,心頭沒來由的一震,他的手掌如同按在冰冷的岩石上,那冷意直向心頭侵襲。他在陸青舉步後又怔愣了一下,突然全力向試劍橋跑去。
“我阿孃說了,你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就認定他,不管他死也好,活也好,一輩子心裡只有他。”
她的話不知怎麼的突然在如閃電般穿過心臟的時候,幻化出了全新的意味,凝結在耳中,因為奔跑的迅速而揮散全身。石秋臉發白。大殿之後,十幾個侍衛與素衣弟子跑上了試劍橋,但又在二三十丈處便停住了。石秋穿過他們,向那個纖小的子身影跑去。他覺得自己竟跑得這樣慢,薄霧灌入咽喉,風聲在耳邊嘯響,那個向前奔跑的身影卻還是遙遠如逝落的流星。
幽光熒熒的寒影劍在她的手中似乎太過沉重,劍尖拖在地上,發出磨擦的聲響,在試劍橋深處,這聲響漸漸為迷霧狂風所裹卷,落向深幽無底的神罰之境。雲一般輕盈的衣裙漸漸與白霧不可區分,消逝。石秋向那幽境中用盡平生的力氣叫了一聲:“紅兒!”可是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一如那一天,他聽不到使明綃的聲音一樣。
那一天,他在那跨向逝落的界限之前停下了,今天,他也還是要停下。
“死也好,活也好,一輩子心裡只有他。”這句話在他耳邊不斷地震盪迴響,不可止歇。前一刻,他還如風一般地向前奔跑,可在那越過界限則不可回頭的一點,他停下了。一股悲愴之意如重拳擊打他的意識,咆哮如雷的風聲,而又無聲。一剎那他記起了任奇在這裡停下的腳步,準確的,白袍宮主的背影倏然鮮明異常,覆蓋一切。
回過頭來,是陸青的怒氣與惋惜,一個攜劍�向他說著什麼,她的面目有些模糊,但石秋還是想起來,她叫龍雀。些微惶恐,她的嘴彷彿在說著“紅兒”兩個字,堙沒在一片解釋與驚愕之中,再也聽不見。石秋忽然覺得身邊一片寂靜,連那縈繞耳邊的低語也隨著幻念的消失而漸漸彌散。
不是最初,就是最後。他曾經從闌信,也不說,卻在這凝步之時也將另一個人永遠甩向了幽冥之境。譬如那畫舫紅裝子柔軟的長髮,他竟一直以為,一生一世是到死才能輕言的讖語。
陸青的目光看向他,停住了。試劍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如同隔著遙遠的銀河。石秋舉步。他向雪湖的東岸一步步走去。風聲漸息,嘯聲隱去。
直到他真正離開劍湖宮,也沒淤見到蘇婉雲,也沒有任何人想起追究他來到雪湖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