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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太晚.沒來得及拯救他們自己的生命。他們兩人的葬禮是最後一場為疫病死者舉行的葬禮。
皮波記得很清楚,那場由佩雷格里諾主教親自主持的葬禮彌撒上,小女孩娜溫妮阿拉著市長波斯基娜的手。不——是市長拉著小女孩的手。當時的情景又清晰地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當時的感受也隨之浮現。她對眼前發生的一切會怎麼想?他記得當時自己問自己。這是她雙親的葬禮,一家人只剩她一個人活下來,可四周的人、整個殖民地的人卻是那麼歡欣鼓舞。我們的歡樂是對她父母最好的讚美,可她是那麼幼小,這一切她能理解嗎?他們奮鬥了,成功了,在死前日漸衰弱的日子裡發現了拯救我們的靈藥。為了他們給予我們的這份珍貴禮物,我們才聚在這裡表達我們的感激和喜悅。但是對你來說,娜溫妮阿,你失去了父母,正如此前失去你的兄長一樣。五百位死者啊,六個月間,這個小小的殖民地舉行了上百次彌撒,每一場葬禮中,人們都沉浸在悲痛、恐懼和絕顰之中。現在,住你父母的葬禮上,你和從前的我們一樣悲痛絕望——而我們卻沒有,我們沒有你那種痛苦悲傷,佔據著我們心靈的只有喜悅,脫離苦海的喜悅。
看著她,極力想像她的感情,可他想起的只有失去自己七歲的女兒瑪麗亞的痛苦。死亡的陰風拂過她,使她的身體扭曲變異,到處長出菌狀物,血肉腫大或腐壞,一條非腿非臂的新肢從她臀部長出,頭上腳上肌膚剝落,露出下面的骨骼。她甜蜜可愛的軀體就在他們眼前漸漸毀壞,意識卻始終保持著清醒,清楚地感受著身體遭受的所有痛苦,最後她痛哭流涕。乞求上帝讓她死去:皮波想起了這一切,也想起了那場安魂彌撒,她,還有另外五位死者。當時他坐著、跪著、站著,身邊是他的妻子和倖存的孩子,他感到教堂單所有人是一條心,他的痛苦也是所有人的痛苦。他失去了自己的長女,痛苦彷彿一條切不斷的紐帶,把他和他所處的社會緊緊聯絡在一起。這種聯絡就是他的慰藉,是他可以依靠的東西。理應如此,一人的哀悼也是全體的哀悼。
所有這些,小娜溫妮阿都沒有。可以說,她的痛苦比皮波曾經遭受的更為深重。至少皮波還有一個家,他是個成年人,不是個陡然間喪失了全部生活根本的驚恐萬狀的小孩子。她的悲痛沒有將她與社會更緊密地聯絡在一起,而是把她遠遠推離這個社會。這一天,所有人都在歡慶,除了她。這一天,所有人部在讚美她的父母,只有她一個人思念著他們。她只想他們活著,只要他們能活著,哪怕找不到救治其他人的藥物也行。
她的孤獨是如此強烈,皮波從自己坐的地方都能發現。娜溫妮阿飛快地從市長手裡抽回手。隨著彌撒的進行,她的淚水乾了,最後她獨自一人默然枯坐,彷彿一個不肯與俘獲她的人合作的囚徒。皮波替她難過極了。可他知道,即使自己上前去安慰她,他也無法掩飾自己的喜悅:德斯科拉達瘟疫終於結束了,再也不會奪走自己別的孩子的生命了。這種喜悅她會發現的,於是他想安慰她的努力也就成了對她的嘲弄,會把她更遠地推離人群。
彌撒結束後,她懷著痛苦走在大群好心人中問。他們的舉止是多麼殘酷啊,不住地告訴她她的父母必定成為聖人,必定坐在上帝身邊。對一個孩子來說,這算什麼安慰?
皮波輕聲對自己妻子說:“今天的事,她永遠也不會原諒咱們。”
“原諒?”康茜科恩不是那種馬上就能明白丈夫想法的妻子,“她父母又不是被我們殺害的——”
“可我們今天全都興高采烈,對嗎?為了這個,她永遠不會原諒咱們。”
“胡說。她只是一時不明白罷r,她還太小。”
她什麼都明白,皮波心想。瑪麗亞不是什麼都明白嗎?她比現在的娜溫妮阿還小呢。
歲月流逝,八年過去了。八年間他時時見到她。她和他兒子利波同齡,利波十三歲前兩人在學校裡一直同一個班。他聽過她在班級裡作的讀書報告和演講:她的思維條理分明,見解深刻,給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但與此同時,她又極其冷漠,與其他人完全不接觸。皮波自己的孩子利波也很內向,但總還有幾個好朋友,也能贏得老師們的喜愛。可娜溫妮阿一個朋友都沒有,她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得意時與自己的朋友對視,讓他們分享自己的喜悅。沒有一個老師真心喜歡她,因為她拒絕交流,拒絕作出任何反應。
“她的感情徹底麻木了。”一次皮波問起她時,克單斯蒂這麼說,“我們沒有辦法接觸她的思想。可她發誓說自己好得很,完全不需要改變。”
現在堂娜·克里斯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