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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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的職員。左派的報紙嗎,免得人家把我當成右派。
記:您為什麼回到北京呢?
答:我來來回回總要回北京,人家從北京走的時候我就不想走,因為什麼事情都沒幹過。
記:您這輩子有沒有遺憾的事情?
答:這一生,最遺憾的就是人家耽誤了我這麼長時間。各種大大小小的運動整整誤了25年,80歲的年紀,自己成長過程從小到20歲,睡覺睡了一半,睡了二十幾年,還有什麼呢,10年的幹活時間。我不是懶惰的人,每天干活,碰到這種倒黴事,沒辦法。最近一個老作家說他洗澡就洗了好長時間。洗澡人人洗,他把洗澡為什麼看得這麼重要?浪費時間呢!他還很得意。我上半輩子被日本人追得到處跑,談不到遊山玩水;下半輩子上課,帶學生體驗生活,年年都要去。〃四人幫〃倒臺以後,才出去。但到哪都是工作,去義大利和法國,可能看一次博物館,盧浮宮、凡爾賽宮頂多去了一次,全是工作。
記:〃文革〃時在北京您受到衝擊,您太太想讓孩子和您出國,您堅持不走,請談談這個情況。
答:〃文革〃開始時,把所有文化人關在一起,叫〃社會主義學院〃。所有老前輩都關在一起,夏衍、周揚、田漢等。好多人住在那裡,北京郊外。我們來往很多,馬思聰是音樂學院院長,我每天向他借《參考訊息》看。過了一段時間,我們被放回學校。後來有一天有人告訴我們不讓我們學馬思聰,說他逃跑了,到巴黎去了。我想怎麼跑的?全家都跑了,這麼奇妙啊。是廣東的一些好人從珠江三角洲那裡幫他走掉的。我的全家也跑了就精彩了,我心裡可真想學。那時是受盡了侮辱。對馬思聰不公道,像對老舍不公道一樣,共產黨一直重視他,原來重視,後來拉下臉皮忽然不重視了,當然他受不了,就走了。可是,對我基本上還可以。打我的也不是美院的學生,是別人打的,我自己也很珍惜,工作很努力,當然在黨的領導下,不想聽的話我也聽了。他們一邊認為我教得好,一邊說我是資產階級教課方法,這大家也能理解了。沈從文是從開始就對他不好,後來更不好,他也沒覺得怎麼樣。老舍不同啊,他那碗湯調得很妙的,再加點鹽,他就受不了了;再加一點,他就死了。因為他原來是很受重視的。
記:沈從文對您早年影響大嗎?在1952、1953年,即在回北京之前?
答:影響不大。主要是左翼影響了我。他在北京當教授很多年,我和他到了1946年才有聯絡,小時候見面也不算。前幾天我還談到,解放前,我們黨的領導就像叔叔伯伯一樣,在這樣親切的領導下,我們奮不顧身,一切全都是自己管。一聲令下,馬上就做。解放後,有吃、有住,自己為什麼卻感到這麼壓抑呢,連叔叔、伯伯、爺爺也捱整呢。
那時候,日本人在後面追,我們在前面跑。炮火連天,炸彈在後面炸。看到很多這種事情,人的心地就殘忍了。人生就是這樣,殘忍的,人的行為裡面有不可理解的殘暴。這麼多年感受了很多,尤其是國民黨時期,看得多了,也就從容了。解放以後,多少年還居然有這樣的事情,我們就有經驗了,用過去的經驗來對待情況了。〃文革〃時把一個老校工釘在上面死去了,我們聽到後只是〃哦〃了一下。
記:好像您在詩裡寫,像是聽到狗死去的訊息。
答:是,重慶的馬幫裡面有一馬拉了三十年後要死了,所有的馬都在叫。但是,另外一種情況是,在電視中看見了獅子在追梅花鹿,咬死後拖了它就走,感覺已經不是生命了,周圍的羚羊照樣吃草不誤。搞運動也是這樣的,〃文革〃時誰死了,大家不都是這樣的表現嗎。文革時,有一次下大雨,我在等車,看見一個孩子,才十五六歲,背了一個大揹包,另一箇中年婦女。我們三個人,對面一個女孩子,淋著雨,中年婦女問孩子幹什麼去,答〃插隊〃,又答〃對面的女孩子就是我妹妹,父母都死了〃。人生就是這樣冷漠,冷極了。〃文革〃時我裝病,晚上看病,一個認識我的大夫帶我去一個地方。到太平間後看見有一個女孩子,躺在臺上,她很美,她的爸爸媽媽死了,她也快死了,一個老太太守著她。但不是那種揪心的感覺,已經麻木了。我很多年都想著這個事情。斯巴達克的人鍛鍊身體,而我們中國人受到意志上的鍛鍊和深刻教育。你看沈從文微笑、溫和,但意志非常強大。錢鍾書也說,沈從文是強大的,他不肯幹的事,拿刀架在脖子上也不會幹,就像李玉和,連殺了他也不會怕。世界上就有這樣的事情,真正的意志並不體現在張牙舞爪上。〃四清〃運動時,市委書記給我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