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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波納葡萄酒!”
一聽這個漂亮的玩笑,那妓女哈哈大笑,約翰便走了出來。
堂·克洛德剛剛來得及撲倒在地,免得被他的弟弟撞上,當面認出來。幸好街道幽暗,那學子醉醺醺的,他看到副主教正躺在泥濘的道路上。
“喂!喂!”他說道。“這兒有個傢伙今天過得挺快活呀。”
他用腳蹬了蹬堂·克洛德,他正屏著氣呢。
“醉得像個死人,”約翰說。“哈,他可喝足了,活像一條從酒桶上拽下來的螞蟥。他還是個禿子呢。”他彎下腰看了看,又說。“原來是個老頭兒!幸運的老頭兒①!”
隨後,堂·克洛德就聽見他一面走開,一面說:“反正一樣,理智是個好東西,我的副主教哥哥真走運,又有學問又有錢。”
這時副主教站起來,一口氣朝聖母院跑去,他看見聖母院的兩座巨大鐘樓在許多房屋中間的暗影裡高高地聳立著。
他一口氣跑到教堂前庭廣場,這時反而退縮不前了,不敢望那陰森森的建築物。“啊!”他低聲說道。“今天,就在上午,這裡真的發生過那樣一件事嗎?”
這時他才壯大膽子向教堂望去。教堂的正面是一片漆黑,後面的繁星在天空閃爍。剛剛從天邊升起的一彎新月,此刻正停留在靠右邊那座鐘樓的頂上,宛如一隻發光的小鳥棲息在像被剪成的黑梅花狀的欄杆上。
修道院的大門緊閉著。但是副主教身邊經常帶著他那間密室所在的鐘樓的鑰匙,遂拿出鑰匙把門開啟,一頭鑽進了教堂。
他發現教堂裡好似洞穴一般黑暗沉寂。看見了從四面八方投下來的大塊陰影,發現早上舉行懺悔儀式時掛的幃幔還沒有撤掉。巨大的銀十字架在黑暗中閃閃發亮,它上面點綴著一些光點,好像是那墳墓般陰森森夜空的銀河。唱詩班後面的長玻璃窗在幃幔頂上露出它們尖拱的頂端,窗上的彩繪玻璃在月光下呈現出黑夜的朦朧色調,似紫非紫,似藍非藍,那是隻有死人臉上才有的一種色調。副主教看到唱詩班周圍的這些蒼白的尖拱頂,以為看見了墮入地獄的主教們的帽子。他合上眼皮,等再睜開來時,覺得那是一圈蒼白的面孔在盯著他看。
①原文為拉丁文。
於是他拔腿就跑,穿過教堂逃開了。他覺得教堂好像在搖晃,在動彈,充滿生機,泛起來了。每根巨大的柱子都變成了又粗又長的腿,用巨大的石腳踩著地。巨人般的教堂變成了一頭其大無比的大象,以那些柱子為腳,在那裡氣喘吁吁地走動,兩座巨大鐘樓就是它的犄角,大黑幔就是它的裝飾。
他的昏熱或熱狂竟然如此強烈,整個外部世界在這個不幸的人看來,不過是上帝的啟示,看得見,摸得著,令人驚恐。
有一會兒,他鬆了口氣。在走進過道時,他看見從一排柱子後面射出一道發紅的亮光。他飛快地朝它奔去,好像奔向星星似的。原來那是日夜照著鐵欄下聖母院公用祈禱書的那盞可憐的燈。他急切地跑到祈禱書跟前,希望從中找到一點安慰或鼓舞。祈禱書正翻到《約伯》那一段,他就目不轉睛地看了起來。“有靈從我面前經過。我聽見輕微的鼻息,我身上的汗毛直立。”①
讀著這陰慘慘的句子,他的感覺就像一個瞎子被自己撿來的棍子戳了一樣。他兩腿發軟,癱倒在石板地上,想著白天死去的那個女人。他覺得腦子裡冒出一股股極可怕的煙,好像他的頭變成了地獄的一個煙囪。
①引自《聖經·舊約·約伯記》第四章。
有好一陣子,他就這樣久久躺在那裡,什麼也不想,無可奈何,像是墮入了深淵,落到了魔鬼的手裡。最後,他恢復了一點氣,便想躲到鐘樓裡去,靠近他忠實的卡齊莫多。他站起來,由於害怕,便把照亮祈禱書的燈拿走。這是一種瀆神的行為,但這種小事兒他已顧不得那麼多了。
他慢慢地爬上鐘樓的樓梯,暗地裡心驚膽顫,他用手裡神秘的燈光,在這樣深夜裡,從一個槍眼到另一個槍眼,直登上鐘樓的頂上,大概叫廣場上稀少的行人看了,也會嚇得魂不附體。
忽然,他感到臉上有一陣涼意,發現自己已經爬到了最頂層的長廊門口。空氣清冷,天空中漂浮著雲朵,大片的白雲互相掩映,雲角破碎,好似冬天河裡解凍的冰塊一般。一彎新月鑲嵌在雲層中,宛如一艘被空中的冰塊環繞著的天艦。他低下頭,從連線兩座鐘樓的一排廊柱的柵欄當中向遠處眺望了一會,透過一片輕煙薄霧,只見巴黎成堆靜悄悄的屋頂,尖尖的,數也數不清,又擠又小,宛若夏夜平靜海面上盪漾的水波。
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