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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等地,我得以在你身上覆習久違的倫常,屬於父執與兄長的渴望。過於陰柔的家境,促使我必須不斷訓練自己雄壯、模仿男系社會的權威;而我生命的基調,卻是要命的抒情傳統,三秋桂子、十里芰荷的那種,遂拿你砌湖,我得以歌盡舞影,臨水照鏡(啊!我終究必須戀父情結)。實則如此,每一樁生命的墾拓,需要吮取各式情愛的果實,凡是虛空的滋味,人恆以內在的潛力去做異次元的再造。你在不知不覺中已被我修改,按著我心中的形象發音;正如我願意為你而俯身,將自己捏成寬口的罍,以盛住你酒後崩塌的塊壘——任何一樁情緣,如果不能激勵出另一種角色與規則,以彌補夢土與現實之間的斷崖,終究不易被我珍愛。
於是,我們很理智地辯論著婚姻。
你說,不曾歇息的情濤,總難免落得一身蕭索,過往的女人不是不愛,卻發現愈愛得深愈陷泥淖;我說,這是剝奪,愛情之中藏有看不見的手。你說,如果我們結婚如何?我問,你視我為何?難道紛落的情鎖不曾令你卻步?你說,我在你心中不等同於女人,屬於一種透明的中性——像白晝與黑夜,時而如男人清楚,時而如女性張皇,你能充分享受訴說,從最崔嵬的男峰吐露至最婉柔的女澤(你有時細心得像一名婢女),我歡愉你所陳述的,那表示,一個人對他(她)內在生命做多元創造的無限可能。而我開始敘述,關於多年來我們另闖蹊徑,如今偃然自成軌道的情愛(請注意,放棄世俗軌道的通常要花更多心血為自己領航,且不再有回頭的可能)。我們成就一種無以名之的關聯,住在無法建築的居室,我不要求你成為我的眷屬如同我厭煩成為你的區域性,你不必放棄什麼即能獲得我的情誼,我亦有難言的頑固卻能被你呵護,我們積極相聚也毫不掙扎地品嚐舍離,遂把所能擁有的辰光化成分分秒秒的驚歎。如果愛情是最美的學習,我願意作證,那是因為我們學到了佈施勝於佔取,自由勝於收藏,超越勝於廝守,生命道義勝於世俗的華居。想必你瞭解,婚姻只是情愛之海的一葉方舟,如果我們願意乘桴浮於海,何必貪戀短暫的晴朗——要縱浪就縱浪到底吧!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莊?
四月裂帛(8)
我們還要一座殼嗎?讓殼內眾所皆知的遊戲規則逐漸吞噬我們的章法。以我不靖的個性,難以避免對你層層剝奪;以你根深蒂固的男系角色,終究會逐步對我干涉。原宥我深沉的悲觀,婚姻也有雄壯的大義,但不適合你我——我們喜於實驗,易於推翻,遂有不斷地、不斷地裂帛。
我情願把這城市當成無人的曠野,那一夜,我爬上大廈廣場的花臺,你一把攫住,將我駝在肩上,哼著歌兒,凜凜然走過兩條街;被擊潰之後如果有內傷,那內傷也帶著目中無人的酣暢。
在借來的短暫時空裡,我們散坐於城市中最凌亂的角落,脫鞋盤坐,抽莫名其妙的煙,喝冷言熱語的啤酒,我將菸灰彈入你的鞋裡,問:
“欸,說說看,嫁給你有什麼好處?”
你提鞋,將灰燼敲出,說:“一日三頓飯,兩件花衣裳,一把零用錢。”
我又把菸灰彈進去:“廢話,誰稀罕這些?”
你捏著我的頸子:“再彈一次看看!”
我喝口酒,又把菸灰彈進去。
4
我隨手抽了把單刀
走了趟雪花掩月
無聲的月夜
只有鴿子簌簌地飛起
你怎麼來了?
明明將你鎖在夢土上,經書日月、粉黛春秋,還允許你閒來寫詩,你卻飛越關嶺,趁著行歲未晚,到我面前說:“半生漂泊,每一次都雨打歸舟。”
我只能說:“也好,坐坐!”
關於你生命中的山盟與水逝,我都聽說。在茶餘飯後,你的身世竟令我思謀,什麼樣的人,才能與秋水換色,什麼樣的情,才能百鍊鋼化成繞指柔。我似乎看到年幼時的你,已然為自己想象海市蜃樓,你願意成為執戟侍衛,為亙古僅存的一枚日,奉獻你絢霞一般的初心。
那麼,請不要再怪罪生命之中總有不斷的流星,就算大化借你硃砂御筆,你終究不會辜負悲沉的宿命,擊劍的人寧願刎頸,不屑偷生。這次見你,雖然你的眉目仍未能廓然朗清,倒也在一葦杭之之後,款款立命。你要日復日吐鋪,不吐鋪焉能歸心。
把我當成你回不去的原鄉,把我的掛念懸成九月九的茱萸,還有今年春末的大風大雨,這些都是你的。總有一日,我會打理包袱前去尋你,但你要答應,先將夢澤填平,再伐桂為柱,滾石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