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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世上只有兩種土,是值得用血脈賁張的手掌去緊抓的;一是故國家園的鄉土,一是心靈淨土。
想象當時是何等炎熱的烈日,沒有遊人,挑石的工人也不禁躲在樹蔭處,摘笠引風。獨獨這一群安靜的師父,頂戴著太陽,蹲伏著,一支鐵鑿撐住一身心力,慢慢地把平滑石板,鏤出一絲一縷痕跡!
有汗如雨,沁入土中,好軟了石泥,雕得更深密……
有淤血在掌,就讓它硬成繭,好鑿尖處剝出細絲!
日在午——
仍舊鑄去,要鑄一條比歲月更久遠,比星辰更幽邈,比盤石更堅固的路!
日已暮——
沒有讚賞、呵掌,路在安靜之中展開,遼闊且平坦。縱的鏤線是緯,橫的是經,這經緯之間,還有青翠的綠茵是帶路的浪,引迷津的舟子,一步步航向巍峨的大雄寶殿——姑且稱之“成佛大道”。
我看遊人如織,走過這條路,照相也好,奔跑也好,嬉戲也好,或者是到大雄寶殿進香也好,沒有人知道這條路是如何打造鑄成的了!
但,眾生的腳步一直沒有斷過,在鑄路之後。
已飲閻浮提一切河水(1)
三月的風,燕剪裁了。
何妨,單衣試春去。
那麼,就跟早窗外隱逸的太陽打個賭,也跟馱水的雲驛打個賭,不穿厚重的衣,不帶贅手的傘,一個人出門去。
一路人少,空氣還未裹上灰塵格外地輕,遊於肺腑之間令人清明。不遠處,小小翠山未醒,當然,山前黃泥地上停著的卡車挖土機也未醒。清晨是和平的時刻,允許萬事萬物夢著他們的夢。因而,這滿堆的鋼筋廢鐵也不惹人厭了,而三合院式的紅磚古厝也不怎麼堪憐了。
想必,當初起造這屋落的定是一位溫文儒者,要不,他怎麼擇上這“秩秩斯干,幽幽南山;如竹苞矣,如松茂矣”(詩小雅)的福地洞天。只是,他老人家屈算不到,昔時的閒湖今已被高速公路切腹而過;翠山依舊,挖土機的鐵掌方殷。至於書香子弟呢?我多次因好奇走到院落去佇足,只見門扉雙掩,青苔暗綠,成了空山不見人。但依簷下晾著的衣衫判斷,應有一老嫗、一壯漢、一少婦及數名稚子。平常布衣,想必不是豪富人家;屋頂也無電視天線,可能有些許清寒。或者,早已牽入高樓大廈,只是在吞吐不慣塵囂之時,回來偎一偎老厝的餘溫而已,所以才人跡杳渺。
對這個時代而言,翠山紅厝也變成餘溫舊色了。我每日從左邊的路口走出來與山色屋影招呼,又必須彎入右邊的路搭公交車過柏油大橋;那種感覺,就像在一本精裝的西洋經濟理論名著裡,翻出一頁泛黃、蛀蝕、脫了線的古中國風土人物誌。這一頁,自然是尋不回原線裝書去歸還的了;就算看書的人有心要批幾句舊情新意,寫在新書上太空蕩,提在舊頁上又怕殘篇太薄撐不住痴情文字的重。看書的人也就算了,依舊摺好夾著,翻過另一頁。
因此,我每日對山,淡淡清喜,都是撿來的。
從這兒到上班的地方,雖然有直接的公交車,偏我不喜日日走同樣的路,把自己弄得早報似地定路定時投在固定的陽臺,到入夜,又晚報似地送到固定的門扉。我情願是一段遊移文字而非一則訊息,在日月晴雨之中,自四方的巷道穿過市集小區,看一棟公寓的人出來了,看一座市場醒了,這樣,我便重組成一首晨詩,到上班的案前,才肯乖乖落款。
這座小區是新建不久的。有著年輕、乾淨的氣息。初闢的小公園新得藏不住春,疏鬆的泥吮了雨水雖是肥潤,但立巖上還是憨憨的白,似個未長苔須的青少年。更別說那楓、柏了,我猜,它們是未懂得秋落冬枯的禮節的。
但,這是春,誰管這些呢?況且,老先生老太太們在小公園裡也很隨喜。蹓鳥的,叼根菸自在聽鳥啁啾,打拳的,左右雲手捧。老太太們都是卸職的舊村婦,扶著樹杆搖搖頭、踢踢腿兒,且以很濃的各省土腔交換彼此的人情世故。小小園子頓時湧著歡聲笑浪,我每回走過,總有溪水感覺。這豈不妙哉?老太太們不認得我,我也不知她們,兩處不同時空的人卻又在同一時空錯肩,且在剎那時,把她們多少歲月才淬鍊出的歡聲笑語白白地抖落給我,我當然吃驚、受寵、歡喜了!因而我不禁痴想,當我的足音身影惹她們偶爾一探時,是不是也曾令老太太們鉤沉許多當年女兒事?那或許在江南西堤、在戰後空壕、在蘇澳港灣……那或許是淚、是喜、是怨……總之,這些魂夢可以恣意地系在過路的我身上,而我也因此覺知這份牽縈的重量。這樣想來,若魏王肯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