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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嵐輕聲問道:“陛下,有何可笑?”
郭紹也不知怎麼解釋,便說道:“過兩天朕要出宮,你隨朕同行罷……朕現在要去見皇后。”
及至金盞的寢宮,天色還沒黑,郭紹與她坐在一起,又隨口|交待道:“先前楊士良說要告訴曹泰,金盞應知道了,朕想去舊宅住幾日,見兩個人方便說些事。這陣子,便請金盞到前殿幫朕處理政務。”
符金盞柔聲道:“若有軍國大事,妾身定先派人請奏陛下,再作決定。”
郭紹聽她馬上這樣說,這才意識到剛才不該提曹泰,金盞何等聰慧,豈能不多想?郭紹忙道:“凡事你都可決定,江山本也屬於金盞,你要什麼我都願意給。”
“陛下……”金盞流轉的目光打量著郭紹。
郭紹道:“我所言乃真心,金盞明白的。”
……兩天後的清晨,天還沒亮,只因冬日日短。不過御街上上值的官員已點燃了一串燈火,街上賣湯餅糕點的鋪子也開了。皇城東華門這時也開啟,一隊禁軍騎兵簇擁著馬車出城。
郭紹帶著玉蓮和公主金鎖、還有陸嵐,前往舊宅。
府邸一直有人看管,郭紹幾年後走進這裡,一種親切感油然而生。不知怎地,他覺得自己才剛剛離開這裡不久,而不是好幾年時間。
郭紹與玉蓮走進那片沒有名字的湖泊湖畔房子。如同以前一樣,他拉開廳堂的後門,頓時朝霞中湖光水色便在清新的涼風中映入眼簾,周圍一片安寧。那如夢的橙光,彷彿開啟了回憶之門,郭紹有種時光回溯的錯覺。
玉蓮把兩條木凳拿了出來,二人便坐在後門外,看著湖水。
“妾身與陛下有多久沒這樣坐在一起了。”玉蓮喃喃道。
過得一會兒,她又轉頭道:“最初只有我們二人在這裡,後來人越來越多……”她接著又道,“妾身從不敢奢望獨佔陛下,只求自己這樣的人還能留在陛下身邊。現在這樣也正是妾身想要的,陛下這麼多年了對妾身仍很好……”
郭紹伸手握住她的手,細|嫩的手背,手心裡的繭似乎也少了。他無法讓所有人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不過對待身邊的人都儘量寬容溫和。
他也與玉蓮隨口閒聊,開口道,“著實想不到。當年朕還坐在這裡時,真想的只是擁有這座宅子和一份軍職。是什麼讓朕不滿足?”
除了貪|婪和欲|望,各種各樣的欲|望、包括靠近符金盞的欲|念,還有很重要的心態:安全。
“彼時大周朝,命運握他人之手,並非遵紀守法就能平安無事。”郭紹回想起來,當自己的性命和自己關心的家眷都處於危險之中,那還有什麼事不能幹?
他沉吟道,“如果治理天下有一套合理的理念和規則,讓惡人會受到懲治,讓本分盡責的人能受到保護,讓有才能的人公平地競爭,能者多勞多得;而不是肆無忌憚的恃強凌弱,世上的戾氣仇|恨和不安定還會那麼多嗎?”
郭紹漸漸陷入沉思。
……顯然不顧時代基礎、強行推行民主法治不合時宜,粗暴地把富人的土地財產分給窮人更會導致混亂,早在王莽時期,王莽就用實際行動推演了失敗的過程。
郭紹在這裡,忽然覺得歷朝歷代無數的統|治者,肯定不止一個人坐在中原腹地的一個地方、如同自己一樣思考。不能無視宗族和忠孝文化,推行科舉制度,或許就是他們思考的答案。只不過科舉的內容或許應該稍加改革。
世道秩序應該是一個龐大的體系,並沒有一劑良藥就包治百病,只能透過無數的修修補補才能逐漸完善進步。
每當郭紹靜下來,便在尋思,自己能從後世千年的經驗教訓中、篩選出哪些適應實際的具體法子。科舉、攤丁入畝、發展工商收商稅等,似乎都是可以動點心思的地方;只是每一樣都不簡單,就算出於好心,天道規則仍然可能懲罰渺小的人。
但他願意盡力嘗試這些事業、這些對他個人的利益和欲|望沒什麼好處的事業。因為在遙遠的從前,曾經有一個人讓他真正感受到了人間的善意和誠摯,她想要的不僅僅是回報,更想當初的他變成一個對世人有用的人。
若那個人知道郭紹如此作為,一定會很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