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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玄靜奇道:“你兒子?”匠人驕傲地道:“我兒子在武功老家,也是做手藝活兒的,我家的手藝是祖傳的。我可以肯定地說,那支假九鸞釵就是我兒子做的。”
裴玄靜問道:“他還能記得定做的是甚麼人?”匠人道:“聽說是個瘸腿的年輕美貌小娘子。”蘇幕駭然道:“是綠翹。”裴玄靜卻只是點了點頭,又問道:“不是已經夜禁了麼?老公是如何進來的?”匠人道:“我跟巡夜的金吾衛士說,有重要線索要告訴李少府,他們便派了個人帶我來咸宜觀了。”一指外面,果然站著一名金吾衛衛士。裴玄靜忙連聲道謝,那匠人只揮了揮手便走了。
到了此時,裴玄靜已經完全明白了綠翹是如何殺死裴氏的,她轉身便往綠翹臥房奔去。到得門口,叫了兩聲,無人答應。推門進去,房裡蠟燭高照,卻已經是空無一人,只有一封信留在案桌子上。
此刻,魚玄機正光著身子在廂房的一隻紅黑髮亮的大木桶中沐浴。
這是一間專門佈置過的沐浴專房,沒有窗戶,只有一扇可供出入的門;一進門處擺放著一架連地六扇屏風,以擋住透過門縫中漏進來的凜凜寒氣;東角落放置有一隻大水缸,用來存放清水;地面上鋪著厚厚的毛氈,人踩在上面,不會發出一點聲音;四壁則掛有墨綠色的帷幔,通常過了冬季,這些布帷幔便會被換成更輕盈飄逸的紗帳;房中間有石頭磊成的一個小小平臺,上面有一個陶製的火盆,生了一大盆熊熊炭火。火盆外倒罩著一個專用的鐵架,已經燒得通紅。鐵架上則擱置著數塊石頭。這是京師流行的冬季沐浴法,只須用火鉗將燒熱的石頭放入木桶的水中,反反覆覆,水很快就熱了,比老套的在廚下燒了熱水再倒入木桶的法子要簡捷方便得多。整個房間有一種安寧的氣息,加上騰騰水氣瀰漫於其中,看上去暖意洋洋,且有一種夢幻般的慵懶神秘。
魚玄機卻不似在沐浴,而是在等待著甚麼,卻又是神態安詳和煦,從從容容,並不焦急。她的手指輕輕地撫摸著水面,似乎那便是她自己的肌膚,苦澀中自有一種愜意;又似乎觸控的是他人,然則或遠或近,總是看不真切他的面孔。她的心房千頭萬緒,血液中有千百萬種感情在湧動著,到底是悲傷,還是興奮?情深處,正是最無奈何處。憐我憐卿中,不禁縹緲意遠。
最奇怪的是,她面前的肌膚光潔如玉,如綢緞般閃亮。然而她的背部卻到處都是鞭痕,星羅棋佈,煞是恐怖。幸好她看不到自己傷痕累累的背,而長久以來一受寒便要折磨她身體的舊傷今冬竟然也沒有再發作。這,實在是要感激李近仁為她延請名醫醫治了。
突然,廂房東角的帷幔飄動了幾下,一名男子不知道從哪裡冒了出來,悄然出現在房中。魚玄機似乎意識到了異常,但卻沒有回頭,依舊一動不動。
那名男子手腕翻動,從腰間取出一把明亮的尖刀,輕輕走近木桶,慢慢舉起了手中的尖刀。就在他使出全身力氣、預備紮下的那一剎那間,魚玄機頭也不回地道:“你終於來了。”
那男子心中猛地一抽搐,這才知道自己行蹤早為對方所覺察,驀然之間,他的手彷彿被一種奇特的力量攫住,緊握尖刀的手開始無力。忽然又看見了魚玄機背部的斑斑傷痕,一時間,心上翻江倒海,百般滋味,手也漸漸了軟了下來。
他端詳著她,她卻始終沒有回頭。他們有多少年沒有如此近距離地見面了?二年?三年?也許還要更長些,總之已經是非常非常漫長的時間了。她似乎還是那個魚玄機,只是身材更加瘦削,人也多了幾分沉鬱。但他又覺得,他現在是雲裡霧裡看她了,也許是房中充滿了水霧的緣故罷。自分手以來,他時常暗暗揣測,她過著女道士的生活,應該容顏憔悴了許多罷?其實他常常擔心自己已經不能準確地記得起她的樣子。沒想到此種情況下相見,看到的不是她的面容,而是那些承載著痛苦回憶的傷口。原本已經暗淡的舊事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中,他甚至有些哽咽了。二人便一直這般默默無語著,在靜謐中惆惆悵悵,其中的情意有多少?難怪昔日李商隱說“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悲歡離合之情,豈待今日來追憶,當時就早已惘然了。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刻,只聽見外面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裴玄靜焦急的聲音:“魚鍊師!魚鍊師!”魚玄機未及回答,裴玄靜已然衝了進來,卻發現她安然無恙,依然在木桶中沐浴。
裴玄靜驚疑不定地問道:“魚鍊師你……你沒事吧?”忽見背後的帷幔正在飄動,忙趕過去,卻是沒有人影。轉過身來,一眼看見了魚玄機背後嚇人的傷痕,不禁駭異得呆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