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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蓮英急忙從御座後方閃了出來。
“立山的話,你聽見了!他的話不錯,不中規矩,不成方圓;你說給大阿哥的首領太監,要東西不準直接跟內務府要,先開單子來讓我看。我說給,才能給。”
“是!奴才回頭就說給他們。”
“這幾天,”慈禧太后看著立山與李蓮英問,“你們聽見了什麼沒有?”
立山不答,李蓮英只好開口了,“奴才打送灶到今天,還沒有出過宮。”他說,“有新聞也不知道。”
“立山,你呢?總聽見什麼新聞吧?”
指名相詢,不能不答。立山想起趙玉山所說的情形,隨即答道:“聽說義和拳鬧得很兇。說什麼神靈附體,有很大的法力,其實全是唬人的。義和拳就是教匪,嘉慶年間有上諭禁過的。”
“有上諭禁過,就不準人改過向善嗎?”
立山不想碰了個釘子!再說下去更要討沒趣了,急忙改口:“奴才也是聽人說的,內情不怎麼清楚。”
“你聽人怎麼說?怎麼知道他們是在唬人?”
這帶著質問的意味,立山心想,皇太后已有成見,說什麼也不能讓她聽得進去,除非找到確鑿有據的例項。這樣想著,不免著急,而一急倒急出話來了。
“奴才聽人說,袁世凱在山東,拿住義和拳當面試驗。不是說刀槍不入嗎?叫人一放洋槍,鮮血直冒,前後兩個窟窿。所以義和拳在山東站不住腳,都往北擠了來。吳橋的知縣查辦很認真,他那地段就沒有義和拳。”
“噢!”慈禧太后微微點頭,有些中聽了。
“義和拳仇教為名,其實是打家劫舍,燒了教堂,洋人勢必提出交涉,替朝廷添好些麻煩。想想真犯不著。”
“這倒也是實話。”慈禧太后又說,“以後你在外面聽見什麼,常來告訴我。”
“是!”立山稍等一下,見慈禧太后並無別話,便即跪安退出,心裡頗為舒暢,自覺做了一件很對得起自己身分的事。
過了幾天,立山在內務府料理完了公事,正要回家,只見有個李蓮英身邊的小太監奔了來,遞上一封短簡,是李蓮英的親筆,約他晚上到家小酌。書信以外,還有口信。
“老佛爺賞了兩天假。”小太監說,“李總管馬上就回府了,說請立大人早點賞光。”
“好!”立山一面從“護書”中抽張銀票,看都不看便遞了過去,一面問道:“就請我一個,還是另有別的客?”
“大概只請立大人一位。”小太監笑嘻嘻地接了賞,問說,“可要我打聽確實了來回報?”
“不必了!你跟李總管說,我四點鐘到。”
於是出宮回家,吃完飯先套車到東交民巷西口烏利文洋行,物色了好一會,挑中一枚嵌寶戒指,揭開戒面,內藏一隻小表;一隻薄薄的銀製懷爐,內塞棉花,加上“藥水”點燃,藏入懷中,可以取暖多時。李蓮英最好西洋新奇玩飾,所以立山常有此類珍物饋贈。
“何必呢?”李蓮英說,“我不敢常找你,就是怕你破費。”
“算了,算了!這還值得一提嗎?”立山定睛打量了一會,奇怪地說:“你今天怎麼是這樣一副打扮?”
李蓮英頭挽朝天髻,上身穿一件灰布大棉襖,下身灰布套褲,腳上高腰襪子,穿一雙土黃雲頭履,手上還執一柄拂塵,完全道士的裝束。
“白雲觀的高道士,要我一張相片,指明要這麼打扮。”李蓮英答說,“我也不知道他為了什麼,反正幾十年的交情,他說什麼,我橫豎依他就是了。”
“你倒真是肯念舊的人。”立山忽發感嘆,“只見新人笑,不見舊人哭!唉!”
李蓮英不作聲,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只招一招手,隨即在前領路。穿過一重院落,向東進了一道垂花門,裡面南北兩排平房,北屋是客廳,南屋是臥房及起坐之處。他跟立山的情分不同,將客人引入南屋去坐。
南屋一共三間,靠西一間設著煙榻,一個小廝跟進來點上煙燈,李蓮英擺一擺手,各躺一面。立山一面拈起煙籤子燒煙泡,一面問道:“蓮英,你好象有話跟我說?”
“是有幾句話。”李蓮英說,“四爺,你何以那麼大的牢騷?
什麼‘新人’、‘舊人’的!“
“這也不算發牢騷。跟我不相干的事。”
“跟你不相干,就更犯不著這麼說。四爺,”李蓮英說,“你自己知道不?你把端王兄弟給得罪了。”
“噢!”立山很關切地問,“怎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