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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摟到懷裡,就像幾個小時以前摟住井雲飛那樣,她的目光散亂地在空間跳躍著,不知道要落到什麼地方。
她痛哭起來——好在她知道目前的兇險處境,緊緊地把嘴抵在紹平的胸口上,以避免發出聲音。
她的整個身子都隨著慟哭而抽動。
。 想看書來
42。風蕭蕭(1)
突然颳起了狂風,像是無數條野狼在嚎叫;巨大的雪花像兵器一樣在空中飛舞,劃出一條條亮線——真是奇怪,在這樣的月份,竟然還下雪!靖州人都說,那場反常的降雪就是預示著什麼哩!預示著什麼呢?沒有人真正能夠說清,但是所有人都這麼說著。窄窄的窗洞上方的巖壁上,閃爍著隱隱的火光——陸相武把天龍寨的婦孺老人都帶走了,世界成了一片火海,不時傳來被燒塌了的房屋發出的巨大響聲。
玉蘭和兒子紹平躺在一起,眼睛直直地看著顫動著的光亮,腦子裡一片空白。
這時候她的心裡就像數九寒天的大地一樣寒冷僵硬,既沒有仇恨也沒有愛戀——她仇恨什麼呢?愛戀什麼呢?隨著那把大刀的落下,現實世界就在她面前崩塌了,在精神可及之內,她什麼也看不到,那裡一片空白,寒冷的心野上,白茫茫的,除了一陣緊似一陣的風聲,什麼都沒有。她就像在風中飄滾的浮雲,不可能攀附住任何東西,讓自己歸為有形。
這個世界空白了,你的心難道還不是空白的麼?
以往的歲月喪失了顏色和形狀,消逝在了空白之中。
紹平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知道目前很危險,但是,一個在母親身邊的人是不會把這種危險放大的,他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他能夠依傍的東西,這個東西就是母愛。他不能夠從戰爭的本質意義上認識目前正在發生的事情。他從來沒有想象過這個世界上會突然沒有了父親,在他的意識裡,一直在等待這場風暴趕快過去,這樣,他就能夠離開這個寒冷的密室,到明媚的陽光下面去歌唱。對於這個十四歲的孩子來說,這僅僅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等待父親回家的夜晚。在疲憊之中,他發出了細微的鼾聲,就像一隻小動物熟睡的時候那樣。
石玉蘭久久地凝望著那個院落,院落就像是在水中一樣虛幻,一會兒是這個樣子,一會兒是那個樣子。
石玉蘭吃力地將木板推開一條縫隙,滾熱的焦土和著一股焦糊的味道從上面灑落下來,大雪把一部分焦土變成了泥漿。她想再推開一些,這樣,就能夠探出半個身子了,但是無論怎樣使勁,那塊木板就像有千鈞的分量,就是推不動。她停下來喘息,從縫隙往外看。世界已經被這場突如其來又驀然消失的大雪完全覆蓋了,到處都是斷壁殘垣,有的地方還冒著煙。一定是有什麼東西壓在了木板上。她試著平行地抽取木板,竟然抽動了,竟然抽出來了。一堵倒塌的牆頭突兀在上方,牆頭和密室洞口之間的縫隙現在寬大了一些,她就像某種生物一樣,硬是從窄窄的縫隙間鑽了出來。
雲退了,清冷的月光把世界照耀得如同白晝,周圍的景物歷歷在目。整個村子都消失了,變成了一片廢墟。有的地方仍然在燃燒。沒有任何聲音,只有風好奇地在廢墟之間捲來捲去,好像在尋找什麼失落的東西。山腳下面是一條叫南梢溝的山溝,解凍了的小溪從溝底裡發出無憂無慮的歡唱,覆蓋到很遠很遠地方的白雪閃著清冷的光亮,白樺樹靜靜地站立在山坡上,好像仍舊沉浸在昨天晚上發生的事變和那場奇怪的大雪之中,顯得肅穆而莊嚴。
石玉蘭來到下面的院落。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她首先找到井雲飛的頭顱。她蹲在地上,十分平靜地把他捧起來。井雲飛的頭顱竟然非常乾淨,上面沒有一絲血跡——這或許要感謝那個行刑的人刀法純熟。他的眼睛就像平時睡覺那樣閉著,很安詳,沒有絲毫痛苦或者驚恐的表情。他的頭髮花白了,散亂在玉蘭的胳膊上,她幫助他把頭髮整理好。
門檻的那一邊,井雲飛軀體的前端浸在血漿之中,已經凝固成了黏稠的黑色。玉蘭儘可能為丈夫做了清理,讓他躺得舒適一些。然後,她抱著丈夫的頭顱,邁過門檻,小心翼翼把頭顱按放到它應當呆的位置,現在,井雲飛又完整地出現在了她的眼前。她看著他,內心平靜如水。她想把他埋在院子裡。房屋已經倒塌了,到處都是殘磚爛瓦。她先用破爛的被褥把他遮蓋起來,然後把殘磚爛瓦一塊一塊碼摞上去,儘可能堆成墳的形狀。這是她目前僅能夠做的事情。她默默地看著他。
天快亮了。
她聽到有人的聲音,也許是附近村莊來尋找財物的人,也許是到這裡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