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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著南梢溝跑出來,先是沿著小路走,碰到村莊,就去討要一些吃的,渴了,就喝山崖下面的山泉。天傍黑的時候,他們來到一座規模很大的縣城,這就是著名的泉縣了。
泉縣是洛州西北方向與靖州接壤的一個大縣,明洪武年間,泉縣設州,當時的洛州還是一個叫“洛縣”的不出名的小縣。到了清朝嘉慶年間,人們踩出了龍翔—湎川—洛縣—靖州這條把龍翔以北地區串聯起來的道路,泉縣就顯得偏遠了,有些冷漠。後來,清朝政府就決定正式將州政府遷到洛縣,並正式將洛縣改名為洛州。
但是我去插隊的時候,洛州己經不叫洛州,而是叫“洛泉”,這是因為洛州和泉縣成為紅色革命根據地以後,兩個地方經常被一起提及,為了方便,就簡化成了洛泉。解放以後,正式將“洛州”改為“洛泉”。
玉蘭和紹平在這個寒冷的夜晚進入泉縣縣城的那一天,泉縣剛剛被商子舟解放不到五個月時間。
玉蘭帶紹平在一個不引人注目的小飯館吃了一頓真正意義上的晚飯,也沒敢住旅店,找了一個趕腳的人住的騾馬店歇息了下來。騾馬店經常歇息一些沒錢住店的旅人,很少有什麼人注意。
這是牲口棚旁邊一個狹小的房間,沒有炕,只是在地上擺了一排木椽,上面堆了麥草。好在還有完整的鋪蓋,雖然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汗騷味,卻終於抵禦了嚴寒。紹平躺下去就睡著了。
玉蘭躺在紹平身邊,久久睡不著。
路上,紹平好幾次問爸爸到哪裡去了,她都搪塞了過去,只叮嚀他說,無論遇到什麼人,都不能說他是井雲飛的兒子,她不知道該不該把井雲飛死了的真相告訴他,不知道如果紹平知道父親死了會怎樣?她能夠讓一個十四歲孩子在殘酷的事實面前恨自己的父親嗎?她能夠像井雲飛囑咐的那樣讓兒子忘記他,在新的世界裡找到自己的位置嗎?她沒有把握。
她一直在想不告訴他,等一等,再等一等,看一看……但是,這是能夠等的嗎?即使她不說,在這塊窮苦人翻身做了主人的土地上,紹平也會很快知道父親的死訊,再說,他們馬上就要回到家鄉石家坪了,她怎麼能夠讓家鄉的人認為她仍然是一個佃戶的女兒,讓人們認為紹平僅僅是她的兒子而不是井雲飛的兒子呢?誰都知道她是井雲飛第三房太太的身份,這是不能掩飾的。
問題在於,紹平正是當大不大、當小不小的年紀,他能夠掩飾自己的內心嗎?怎樣才能讓他恨那個死去了的人呢?
石玉蘭在心裡對自己強調說:是丈夫井雲飛讓紹平恨他,這是他臨死時候的專門囑託……只有這樣,才能帶好他的兒子,這是他一切的一切。
夜晚是那樣寂靜,隱隱地聽到牲口嚼草料的聲音。疲倦像潮水一樣襲擾了玉蘭,她就在這種沒有答案的思緒中睡過去了。
第二天天不亮就有趕腳的人為牲口添料,準備行走的鞍轡,轉載馱運的貨品,院子裡熱鬧非凡,充滿了即將上路的人的笑聲和相互之間善意的詈罵。掌櫃的穿著裡外三新的棉襖棉褲,站在寬敞的大門口為腳伕送行,囑咐其中一個人從寧夏買些上等枸杞子。
玉蘭坐起身子,看著仍然熟睡的紹平。這是多麼英俊的面孔啊!紅撲撲的,洋溢著只有少年才會有的那種天真無邪的笑容。她竭力不去想昨天晚上想的問題——離石家坪還有兩天的路程哩,她總會找到一個合適的時機,找到一種合適的方法。現在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想。
玉蘭聲音愉快地喚醒兒子。
紹平睜開眼睛的時候其實仍然還在夢中,仍然以為還在靖州的家中,所以臉上的表情是幸福安寧的。但是,這只是一剎那間的事情。
“起來吧,該起身了。”
母子倆默默起床,默默地收拾東西,玉蘭結過賬,就離開了騾馬店,來到街上。
這時候,火紅的太陽正在從東山頂上冒出來,街上行人如織,著名的泉縣正在進入到紅火熱鬧之中,很多人往縣城南面的南坪跑,說是去看鎮壓李昌源。
李昌源?玉蘭驀地停住腳步。
李昌源是泉縣“昌源商社”的經理,以前曾經是一個小土匪,井雲飛招募民團的時候,勢單力薄的李昌源歸順了井雲飛,在井雲飛的勸導下,做起了販賣食鹽的生意,資本全部來自井雲飛,得利四六分成,井雲飛四,李昌源六。但是實際上井雲飛從來沒有從李昌源這裡拿過一分錢的利潤。最近兩年靖(州)洛(州)兩地社會秩序很亂,運輸販賣的生意不好做,發生了幾次運鹽騾馬隊被打劫的事情,李昌源揹著井雲飛又幹起了搶劫盜竊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