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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就像喝醉酒的人那樣。
那個姑娘看上去不過二十多歲,半個臉頰都被油黑的長髮遮住了。她的雙肩看上去很柔弱,但是我從她不自覺的抵禦擊打的動作中看到了堅強;小夥子就不行了,他瑟縮著,本來就不高大的身子顯得更加矮小——我對此印象惡劣。一個男人在這樣的時候不應當是這個樣子,這簡直是對那個姑娘感情的褻瀆。他如此委瑣,就等於在向人們宣佈他不再保護失去任何遮擋的她了。他放棄了最重要的責任。在我看來,在這樣的時候放棄這種責任的男人是不能夠被稱之為男人的。
3。 尊嚴對生命訴說(3)
我的感情——就像人們在任何事情面前都會本能地做出選擇一樣——出現了偏移:同情女的,鄙夷男的。
人群雖然聒噪著過去了,但是各種各樣誇張的議論仍然在繼續:有的說保衛科的人衝進去以後,兩個人太忘情,竟然完全沒有感覺到身邊已經圍了一圈兒人 ;有的人說保衛科本來想讓兩個人赤身裸體在廠區遊街示眾,但是,沒有人能夠把那個姑娘的衣服剝下來;有的人說,保衛科的人……沒有任何人對保衛科的行為提出質疑,在所有人看來,保衛科做這樣的事情都是天經地義。
回到宿舍,我久久不能入睡。這件事在我心裡引起一種雜亂無章的感覺,就像我在對當時的社會現實的思索一樣。
後來發生的事情非常讓人驚訝。
保衛科的人把那位漂亮的女工關在一個小房間裡,連續八個小時對她進行審問。他們詢問的是——通姦過程、通姦細節以及她的通姦感受。這個過程對於審訊者和被審訊者意味著什麼,既簡單而又複雜。簡單,是說保衛科的這些人有淫慾需要滿足和宣洩,在這裡就變形為對性行為過程和細節的關注和對人的直接侮辱 ;複雜,是說在一個被認為健康發展的社會里能夠發生這樣的事情,必定有非常複雜的原因,這是一個極為嚴肅的命題,任何一個有良知的學者或者普通人都應當進行思索並且給出答案。
但是,在那個年代,這可能嗎?這是不可能的。
令人尊敬的政治理論家正在忙於研究無產階級專政條件下繼續革命的理論,正在闡述階級鬥爭是推動社會歷史發展的根本動力的馬克思主義的經典教義,正在為“反擊右傾翻案風”製造理論基礎,不可能也不屑於對這樣的問題進行思索 ;法學家——如果他們還存在或者還在做什麼事情的話——則正在研究如何模糊政令與法律的關係,從而把對社會、對思想進行控制和引導的行政手段合法化,也不會注意這樣一個發生在普通青年工人中間的瑣碎問題 ;歷史學家專注於對歷史的實用主義解釋,為被政治陰謀家強姦了的歷史收拾粘滿精斑的衣褲,“儒家”“法家”是那個時代的歷史主題,他們怎麼可能會為一對偷情男女的境遇問題分心呢?普通人則在沒有任何社會關懷的環境中失卻關懷他人的信心,變得獸性,變得下流,變得卑鄙異常,也不會認為這是一個事情。
所以,我們能夠說,這個問題在當時不是問題,更不是能夠被回答的問題。因此,它通行無阻地發生著。因此,年僅二十一歲的漂亮女工只能精神崩潰。因此,保衛科的人出去吃午飯的時候,精神崩潰了的她只能從六層樓窗戶一躍而下,用自己的方式給事情做了一個了結。
我聽人說,她的半邊臉都被摔癟了,鮮血浸潤著整個身子 ;我聽人說,她就是死了,身條也是全廠最美的。
我離開那個工廠以後數天,還聽人說那個男職工聽說女職工死了以後,在一個風高月黑之夜,從關閉他的房間裡脫逃出來,用殺豬刀子殺死了三個曾經審問過女職工的保衛科的人——他殺得兇惡而殘忍,死者幾乎完全被肢解,有一個人的腸子竟然像綵帶一樣被掛到了吊燈上。然後,這個瘋狂的作案者用刀子把自己的肚子戳得稀爛,死在了廠黨委書記的家門口。
早晨起來,黨委書記發現鮮血像小河一樣在客廳地板上蜿蜒,心臟緊縮著開啟房門,看到死者,就像被毒蛇咬了一口一樣,發出一聲非人般的嚎叫,臉色驀地沒了顏色,癱軟在地上。
這個案子由於案情重大,就像所有這類事情一樣,被有關部門嚴密地封鎖著,不但社會上無法得知,就是這個工廠的人也不敢確認那個男的是否真的殺了人,是否把被殺的人的腸子掛在了吊燈上,是否在黨委書記的家門口剖腹自殺。
這件事情傳到我這裡,我也就只能把它作為地地道道的傳聞。所謂傳聞,就是無法證實的訊息。無法證實的訊息對於社會判斷有什麼價值呢?可能沒有任何價值。但是,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