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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子注意到了紹平沉思的目光。
馬漢祥當天晚上帶領兩個農民赤衛軍隊員連夜趕到離馬家崾峴十五里的張家河鎮去了。為了籌備崤陽縣公審和鎮壓地主的群眾大會,崤陽縣縣長白旭正在張家河農民協會開展工作。他是靖州解放以後,剛剛從靖州下來就任中共崤陽縣縣委書記和縣長職務的。
“啊!”白旭縣長驚訝地說,“他們母子倆跑到了這裡!?”
張家河農民協會的首領們面面相覷——文質彬彬的白旭很少這樣興奮。
“我早年做醫生,在靖州呆過很多年。”白旭縣長興致勃勃地說,“我可是靖州城裡有名的醫生哩!大地主、大土匪井雲飛也敬著我幾分,我也就認識了他的三房太太石玉蘭。你們可能根本想不到,石玉蘭的兒子還是我親手接生的哩!她的兒子叫紹平吧?”
“是叫紹平。”馬漢祥證實說。
“讓我想一想,”白旭縣長摸著後腦勺,繼續說,“這是哪一年的事情……哦,是一九一七年,好像也是這個季節——那個紹平今年該有十好幾歲了吧?”
馬漢祥連忙答話說:“我問了,紹平今年十四歲。”
“對,就是十四歲,時間真是快得很……”
“白縣長,”馬漢祥小心翼翼地說,“爾格他們到馬家崾峴了,他們想在我們那搭安下身來,你看這事……”
“哦,你說的是這,” 白旭改用工作口氣, “石玉蘭和井雲飛還是有區別的——你們千萬注意不能搞擴大化,要注意政策哩。我看是這樣:你們可以讓他們母子倆安下身來,給他們基本的生活需要……”
白旭縣長炯炯有神地看了看在場的其他人,但並不是在徵求他們的意見,儘管這樣,其他人也都頻頻點起頭來。
“但是,這裡有一個問題,漢祥。儘管那個石玉蘭是佃戶的女兒,也曾經受過大地主陸子儀的剝削,當年又是被井雲飛的馬隊搶走才當上井雲飛第三房太太的,但是她畢竟跟井雲飛過了那麼多年,思想不可能不受井雲飛的影響,紹平也已經到了懂事的年齡,咱們也不能馬上就說他們是自己人……所以住下是住下,你們還是要提高警惕,最重要的是,要對他們加強思想教育,讓他們接受改造,重新回到貧苦農民的立場上來……”
馬漢祥從容不迫地述說打算如何如何——這個文化不深但是非常智慧的人事先實際上並沒有那樣多的打算,至少一半設想是即時想出來的。他把這些設想用語言組織得很好,表述得也很好。
白旭縣長認真聽著,思謀著,最後說:“行,我看你這樣可以。”
白旭很瞭解馬漢祥,早就知道馬家崾峴農民協會主席馬漢祥在打土豪分田地運動中立場堅定,表現很突出;他還知道馬漢祥年輕的時候走南闖北,經見過很多世面,工作能力和政策水平都很高,因此,他不用擔心玉蘭和紹平是否能夠被妥善安置和公平對待的問題。
“漢祥,”白旭縣長對馬漢祥說,“我正在和張家河農會的同志商量在崤陽縣召開鎮壓地主、土匪大會的事情。前兩天你不是告訴我帶馬佔鰲參加大會接受教育嗎?要做好準備,會期一旦確定,你就帶人過來……我想啊,漢祥,到時候你把石玉蘭和石紹平也都帶到縣裡來,當然不是要拿他們怎麼樣,主要是讓他們也看一下,感受一下,受一受教育——不管什麼時候,教育工作都十分要緊。”
“我知道。”馬漢祥說。
“有意思,有意思,”白旭縣長搓著雙手,仍然覺得有趣,“等有時間了,我一定要看看這母子倆,那個娃娃可是我親手接生到這個世界上來的啊!”
有了縣長白旭的親自關照,在馬家崾峴落下腳來的玉蘭母子倆可以說非常安全,這是玉蘭在往這裡奔跑的路上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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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當人需要證明自己是人的時候(2)
終於離開靖州的深宅大院,重新回到了這樣一個小山村,在石玉蘭的心中,是一件無從判斷好壞的事情。目前她儘量不想這件事情。儘管這是一個陌生的地方,玉蘭對周圍的一切卻並不感到陌生:那傍山而建的窯洞和房舍,錯落有致地布排在各家窯畔上的大大小小的煙囪,地裡的莊稼,山上的花草樹木,天空中穿飛著的雨燕、畫眉和百靈,在花叢中歡唱的蜜蜂兒,以及這濃郁的黃河浪濤的氣息,這奇妙的音響,都使她產生出一種又回到故鄉的感覺。就連時光彷彿也倒流回去了:她仍然十九歲,仍然是一個天真活潑的農家女子,仍然對生活懷有萬千種新奇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