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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嘩譁”的流水聲從前面傳來,遠遠就能見到一片明晃晃的水。用手電照過去,壠溝被衝開了尺數寬的決口,水往四處蔓延。決口附近處處是水,人無法站在近前。曉民只能站在三米遠處,將一鍁鍁的土扔過去。然而,勉強扔在決口處的泥土立刻被湍急的流水衝得無影無蹤。

“你打著手電。”許盼牛脫去鞋子扒掉襪子,高捲了褲角,拿著鍁邁進了冰冷的水中。

“大伯,我來吧!”曉民坐下來邊脫鞋邊說。

“不行,”許盼牛厲聲地說道:“你嫩胳膊嫩腿的,冰壞了落下毛病,是一輩子的事。”

曉民繼續脫著襪子說:“你行我就行。”

許盼牛朝曉民發火道:“我一人下去就行了,你得聽我的。”

曉民只好穿上鞋襪,用手電照著決口,只見許盼牛從水裡撈起一鍁泥,擋在決口上,又撈起一鍁……他的動作是那麼熟練優美,平時那個委委縮縮的人這時顯得高大瀟灑起來。

許盼牛堵好決口,趟著泥水走了上來。

這時,一個很矮的身影急促地走來,到了近前,打著了賊亮的手電,在曉民的臉上晃動一下,就盯上許盼牛的臉不動了。“你這臭富農,把水都跑了。”

曉民看出吒吒喝喝的人是管機井的王二中,人稱“武大郎”。常年看管機井,只能幹一推(閘)一拉(閘)的活兒,卻每月比壯勞力掙的工分還多。看管機井,對於他來說真是“人盡其才,物盡其用”。“你這四類分子,再跑了水我讓大隊扣你的工分。”二中別看人不高,聲音倒不低,真是矬老婆高聲。

許盼牛的腿腳上粘了一層泥,就像穿上了個黑色的泥靴子,他拿著鞋與襪子,坐在壠溝邊上開始洗腳。面對比他兒子還小的二中,只是看了他一眼,什麼也沒說。

曉民看平時被人當做笑料兒的二中也敢欺負人,氣得他用髒話罵道:“二中子,去你媽那個老梆子的,敢去彙報,我揍扁了你個蛋蹭的。”

二中嘿嘿地朝曉民笑著說:“曉民,別發火,哥兒們不是衝你來的。”他用手電指著洗腳的許盼牛,“說他個臭富農呢。”

“說他更不行。”

“好。那我誰也沒說,當說我自個呢。”二中嬉皮笑臉地討好曉民說,“一會兒冷了,就去機井房裡暖和暖和,別太死心眼兒了,澆多少地也是那麼多工分兒。”說完,哼起了“提起宋老三,兩口子賣大煙……”的小調,朝機井方向走了。

許盼牛洗去泥的腳通紅通紅的,裸露著的大腿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穿好棉鞋,將捲起的褲角捋下來,站起身說:“咱們再仔細查查壠溝,跑了水,怪可惜的。”

壠溝的水默無聲息的流著,水中的月亮像一張無動於衷的白臉,不時地偷看他們幾眼。

“大伯,人人都瞧不起你,大隊也管制你,可你幹活為啥還這樣賣力氣?”曉民問。

“一是為了多打些糧食,盼著吃上口飽飯,再就是咱生來是個莊稼人,不好好種田,那不成了二流子嗎?”許盼牛掘了鍁土,堵上一個小豁口。

曉民看著深情的土地,聽著這句樸實的話語,就有一種解渴的感覺,讓人感到親切,感到崇高,感到幸福。

察看了一遍壠溝,他們回到麥地裡,將灌滿水的麥畦堵上,另開了個畦口,許盼牛穿好皮襖就坐了下來。

夜幕上的星星閃著寒光,大半個月亮很是慘淡,迷茫的夜色使得田野有幾分朦朧,幾分神秘。周圍沒有鳥叫蟲鳴人聲,只有茫茫的大地,苦熬寒冬的麥苗和坐在冰涼地上的一老一少。

許盼牛捏緊長杆菸袋,在黃銅鑄打的煙鍋裡,裝上又實又滿的菸葉,一簇熊熊的火苗在黑夜裡點燃。

曉民望著無邊無際深不可測的天空,覺得大自然是一個迷,數不清的星星也是一個迷,就像他下鄉後接觸到和沒接觸的人一樣,何福貴與身邊的許盼牛同樣是個迷,這一個個迷常在腦海裡翻騰著,真不知什麼時候能解開。

夜靜得使人難耐,瀰漫的旱菸味又濃又烈。曉民不甘寂寞,開口問道:“大伯,像你這樣的人為啥是個富農?何福貴那樣的人為啥是個貧農?”

“這都歸為命。”許盼牛吸了一口煙,長嘆一口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難道你真的信命?”

“信,不信不行。”許盼牛又吸了一口煙,眼睛望著遠處的村莊,一副想說又不願開口的樣子,後來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唉,我為什麼信命?說來話長……”在曉民的肯求下,許盼牛開啟了話匣子,在初冬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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