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 (第3/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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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仰望藍天,彷彿蝗蟲將隨雨落下填滿人行道上的泥坑似的。如果除了下雨之外,還要糟糕地降到冰點以下,效果就更驚人,幾乎所有的人都足不出戶。
寒意徐徐挺進一月,鎮上和村裡逐漸寂靜無聲。原本一貫擁擠嘈雜的每週集市,只剩下少數勇敢的攤主守著,為了生活甘冒凍傷之險,在寒風裡跺著腳,不時啜一口酒。顧客則來去匆匆,買了就跑,連找回的零錢也顧不得數。酒吧門窗緊閉,在悶死人的房間裡做生意。馬路上游手好閒的人一個也沒有。
山谷冬眠了。我想念每天像時鐘般傳來的聲音;清晨,福斯坦家的公雞報曉;中午,農夫駕著雪鐵龍小貨車回家吃午飯,車子瘋狂叫囂,彷彿車上每一顆螺絲釘、每一個零件都想要脫離鐵皮逃去似的;午後,獵人巡狩對面山坡,忽見獵物,亂彈齊發;還有遠處樹林裡電鋸發出的悲吟,以及農場內群狗每逢黃昏和黎明唱出的情歌。
現在只有沉默。山谷裡好多個小時萬籟俱寂,我們不禁好奇起來;大家都在做些什麼呀?
福斯坦,我們知道,像個殺手般在巡七鄰近農場,遇見野兔、野鴨、野豬、野鵝什麼的,就一刀割斷它們的喉嚨,好做成醃肉之類的。對於這位心地慈悲,把狗都寵壞了的人來說,這副業似乎不合本性。但他顯然技術高超、動作敏捷、而且像每一個道地的鄉下人一樣,絕不手軟心慈。我們也許會把兔子當成寵物,或對一隻鵝產生感情,因為我們來自都市,在超級市場買東西,肉類都是在很遠的屠宰場處理好了的。包裝好的豬肉塊看起來乾淨又抽象,與溫熱骯髒的活豬毫不相關。可是在鄉下,死亡與晚餐之間的關連那樣直接冷酷。以後有很多次,我們不得不感謝福斯坦在冬季兼營的這項副業。
其他人又在做什麼呢?大地凍結,剪過枝的葡萄藤進入休眠,打獵也嫌太冷。他們都去別處度假了嗎?不,絕對不會。他們可不是冬天去滑雪或駕船出地中海的那種鄉紳。以前我們一月間來,看到他們假日就是待在家裡,吃很多好東西,再好好睡個午覺,等待漫漫冬日過去。以前我們一直不懂,為什麼這裡那麼多人生日是在九月或十月,忽然一個無可辯駁的答案閃現腦海:他們都忙著在家裡製造孩子呢。普羅旺斯人做什麼都依節令,每年的頭兩個月想必是的吧。我們從不敢問。
寒冷的一天別具情趣。地面空曠寧靜,空氣清爽乾燥,有一種普羅旺斯冬天特有的氣息,隨風忽隱忽顯。在山間散步,我常能在看見一座屋舍之前,先嗅到它的氣味——是煙囪飄出的柴火味,一種生活中最原始、最樸素的氣味,卻是城市人久違了的。受限於消防法規和室內設計師的安排,都市裡的壁爐不是被堵死就是變成特意留下的建築景觀。普羅旺斯人用壁爐來燒烤、圍聚。取暖、感受幸福。爐火在清晨生起,終日添柴,用的是盧布隆山區採來的橡樹枝或是凡圖(Ventoux)丘陵地所產的山毛械。
薄暮時分在狗兒簇擁下回家,我總愛站在山上俯瞰山谷,看農舍屋頂彎曲如絲帶的縷縷白煙。這景象讓我想到溫暖的廚房和汁濃味厚的肉湯,而飢腸轆轆起來。
普羅旺斯的佳餚美點產在夏季:各種瓜類、桃子和蘆筍、長筍瓜、茄子、胡椒、蕃茄、蒜泥蛋黃醬、蒸魚、橄攬沙拉、鵜魚、鮪魚、萵苣馬鈴薯片拌白煮蛋,還有新鮮羊乳酪。這些都是我們在英國餐館裡,盯著選單上僅有的幾樣選擇時,可想而不可及的回憶。
我們從沒想到,普羅旺斯冬季的食物如此豐富,美味可口。
美麗的漫長晚宴
冬天的菜餚是鄉下食物,結實、長力氣、能保暖,讓你飽飽地上床。冬天的菜不好看。也許時髦餐館裡用漂亮盤子裝的、份量很精美的菜好看,可是天寒地凍的晚上,季風凜烈刺骨,誰願意出去呀?有天晚上鄰居請我們過去吃飯,短短一段路程,我們以賽跑的速度衝過去。
進了人家屋門,壁爐散發的熱氣立刻霧蒙了我的眼鏡。我看見大餐桌上鋪著桌布,安放了十個座位;親戚朋友都觀望著我們的到來。電視機在屋子的一角碟碟不休,收音機從廚房裡競相響徹。客人到後,主人把成群的貓狗噓出門外,一轉身,它們又隨同下一位客人悄悄進屋了。主人家端了一盤飲料來,給男人喝茴香酒,女人喝甜葡萄酒。滿屋子的人都在抱怨天氣。有人問,英國有這麼冷嗎?我回答:只有夏天才會。他們一定沒聽懂,以為我說的是真的。過了一會兒才有人笑出聲來,解了我的圍。座位的安排又引發了好一陣爭執——我也弄不清他們是爭著要坐在我們旁邊還是離我們愈遠愈好。我們先坐下了。
這是我們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