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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唐卡”是在綵緞裝裱後懸掛供奉的宗教卷軸畫,這未免也太高不可攀了——難道你覺得被萬人仰視的感覺很開心?——呼啊,肯定沒人敢追你。
唐卡黑色湖水般的雙目之中閃過一絲悵惘,又在瞬間恢復冰冷,沒有說話。
你原來和王先生認識?見她不說話,我又迅速轉移話題。
不。唐卡簡單地回給我一個字。你認識之前的那個駐唱歌手嗎?她又突兀地問了一句。我的手突然一抖,玻璃杯差點掉到地上,半晌才低聲說,是的,他已經走了。
聽王老闆說是墜樓身亡——但你知道他為什麼要從樓頂跳下來嗎?
或許是個意外,或許還有別的原因,我不知道……我的聲音略有些低沉,而唐卡卻突然笑了,看你緊張的樣子,難道你很懼怕死亡?
死亡的結果不足以令人恐懼,令人恐懼的是過程。我回答。
唐卡漫不經心地笑了笑,從高腳凳上跳下,一言不發地向著更衣室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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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我照例為客人們調酒,並在調酒時與他們聊天,開無傷大雅的玩笑。聊天的罅隙,我無意間發現一個身著黑色衣褲朋克打扮的女孩拿著電吉他從更衣室走出。她徑直走向吧檯,在離我最近的地方停下。這時我才認出她竟是唐卡。我注視著唐卡那張被濃妝覆蓋到已經無法辨別本來模樣的面孔和誇張的髮型,笑言道,唐卡,現在的你更漂亮了。
她卻連正眼都不瞧我一眼,只是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抱著電吉他跑向舞臺。手指用力地撥,吉他立即爆發出玻璃碎裂般刺耳的聲音,臺下的歡呼猶如在漲潮時拍打暗礁的浪花。此時的唐卡已經完全進入了演出狀態。我環顧四周,聽歌的大多是生面孔,顯然是為唐卡而來。突然置身於如此嘈雜的環境,我一時難以接受,下意識地捂起耳朵,卻猛然想起寄宿在淺澤家的第一天晚上,自己也給了那個安靜少年一個震耳欲聾的夜晚。我搖了搖頭,嘆息聲剛剛從唇邊開啟,卻被激烈的搖滾和歡呼聲淹沒得沒了蹤影。
唐卡在眾人的歡呼喝彩聲中面無表情地走下臺,走向更衣室。周圍的一張張面孔像濃墨重彩的臉譜,久久保持著同一種神情。
我專心致志地調著手中的雞尾酒,耳畔卻突然傳來了更加震耳欲聾的歡呼。我下意識地抬起頭,只見唐卡一身白色蕾絲紗裙,銀色眼影,手握著一枝潔白的百合,赤裸雙足走向舞臺正中央。酒吧瞬間暗下來,一束銀色的細碎光芒從天花板照射下來,緩緩飄落的人造雪落滿她的頭髮,她的紗裙,她單薄的肩膀。空氣中的喧譁逐漸消失,我甚至能夠想象出酒吧所有人臉上滿是沉醉的神色。因為就在那一刻,連我都不禁為之駐足,為之流連。
鋼琴的伴奏響起,伴隨著一同飄入耳中的,還有唐卡如夢的歌聲:
天空上/ 掛滿了藍色/ 透明的/ 沒了/ 海面上/ 漂流著夢境/ 我坐在裡面/ 渴了
花兒開了/ 蟲兒醒了/ 樹葉輕輕/ 動了
太陽裡/ 雪花在幻想/ 軟軟的/ 化了/ 月光裡/ 琴師在乘涼/ 音符順著指尖/ 飛了
花兒謝了/ 蟲兒睡了/ 樹葉輕輕/ 掉了
白天是白的/ 黑天是黑的/ 空氣是空的/ 世界是黑白的
白天是白的/ 黑天是黑的/ 空氣是空的/ 世界是黑白的
故事講完了/ 結尾又變了/ 你們也困了/ 我早就亂了
當最後一個音符消失在空氣中的時候,兩行淚水竟順著唐卡的臉頰緩緩而下。燈光亮起的剎那全場一片寂靜,片刻之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唐卡的眼淚隨之消失,逐漸恢復冷漠,像一片起了大霧的湖。她對眾人的喝彩漠然視之,赤腳徑直走下舞臺,然後坐在高腳凳上神情漠然地對我說,一杯Alexander,多加鮮奶油。
我為她調酒,並按照她的要求多加了半勺奶油,說實話,你的歌聲喚起我許多記憶。
唐卡對我的話語沒有表現出絲毫興趣,或許是因為在我之前已經有太多人對她說過同樣的話。我把Alexander 遞給她,停頓片刻說道,我曾經也喜歡搖滾。
第五章 與愛情錯身(3)
這麼說來,你現在已經不喜歡了?唐卡接過酒,漫不經心地問道。
沒錯。我回答。
為什麼?
那時喜歡搖滾也許只是因為寂寞,而重金屬搖滾恰好可以讓我的靈魂得以宣洩。而直至現在才明白,當初的寂寞不過是無病呻吟的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