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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妥當之後,留下丹娘、春娘值守,王玫帶著青娘、夏娘,再一次來到第二進的內堂。
她來得不早不遲,嫂嫂崔氏已經到了,兄長和侄兒侄女卻尚未趕來。而母親李氏正換上了她送的那條煙燻色絞纈銀泥帔帛,配上秋香色的寶相花對襟半臂、綰色高腰曳地長裙,顯得富貴而又雍容。
“阿家這身襯得很是年輕。”崔氏讚道,將一個繡著五毒花樣的香囊系在她腰間,“兒上阿家續命。”端陽節凡送禮必稱“續命”,也有吉祥祝願“長命百歲”之意。
王玫拿起那個精緻的香囊看了又看,嘆道:“阿嫂這樣的好手藝,兒還如何送得出手?”她這位嫂嫂果然是出得廳堂、入得廚房,幾乎無所不能。若說高雅,寫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熟讀詩文,吟詩作對信手拈來,撫琴彈琵琶也很是精通;若說世俗,女紅針黹做得,整治宴席、交情往來、打理家務也都有條不紊。簡直就是這年頭大家閨秀的典範人物。她若是能學得她五分,大概便能在這世上好生立足了罷。
“早便知道你這幾日都忙著做什麼去了,還藏著掖著作甚?你女紅做得不好,阿孃也不是頭一天才知道。”李氏橫了她一眼,“眼下不送,等晗娘、昐娘來送了,怕是你更要羞得不敢送了。”
“兒上阿孃續命。”王玫趕緊將自己編的五色縷系在她手臂上,也給崔氏繫了一條,“上阿嫂續命。”接著,她見王奇從屏風後轉了出來,又趕緊湊上去給他也繫了一條:“兒上阿爺續命。”
王奇仔細看了看那條五色縷,笑道:“總算比以前有些長進了。”
“終於能繫著出門了。”李氏也道,“也算是費了不少心思。罷了,阿孃相信,你是真的想學女紅針黹。待過幾日,就跟著晗娘、昐娘一起在內堂多留一兩個時辰,讓家裡的繡娘好好教教你們。”
淪落到與小侄女們一同上女紅課的王玫點頭答應了。她本來只想向丹娘、青娘學一些簡單的縫紉編織技巧,但遇上了系統學習女紅針黹的機會,她自然也不願意錯過——雖然與八歲的晗娘、六歲的昐娘相比,她最有可能是課業墊底的那位。不過,在家人面前,她在女紅方面的面子裡子早就掉光了,即使墊底也毫無壓力。
沒過多久,王珂便帶著四個孩子過來了。王玫又送了一圈五色縷不提,也得了晗娘、昐娘做的五色縷、藥香囊。嫂嫂崔氏亦給她準備了一個格外小巧的五毒香囊,讓她綁在手臂上纏著的五色縷邊,看上去就像個別致的飾物。
一家人互相贈了禮物,又將那些具有吉祥寓意的禮物都帶上了,這才來到內門外頭。馬車備了兩輛,牛車也有三四輛。王奇與李氏帶著王玫、大郎王昉、二郎王旼坐了頭一輛馬車,王珂與崔氏、晗娘、昐娘上了第二輛。除了貼身女婢之外,剩下的僕婢帶著各色器物吃食皆上了牛車。
車隊徐徐出了宅門,又多了幾十名部曲在旁邊護衛警戒。只是去曲江池看競渡而已,便前呼後擁地帶上了這麼些人,王玫仍然略有些不習慣。她本以為自家這種陣勢已經很是誇張了,但尚未出宣平坊,旁邊就駛來另一個足足有十幾輛車、上百護衛的車隊。被幾十位騎馬披甲的衛士簇擁在中央的金頂朱輪車上綴滿了珠玉,光芒奪目。連拉車的健馬也均是一模一樣的棗紅寶馬,每一匹看起來都健碩非常,連深棕色的馬鬃都修剪得格外飄逸。
對方氣勢驚人,王家車隊自然默默地退到旁邊讓道,待那煊煊赫赫的車隊過去之後,才隨在後頭出了坊門。
“玫娘恐怕還不知道,這是真定長公主的車駕。”李氏道,“前兩年這位貴主在坊中東北角建了座別院,時不時地便帶著兒孫過來小住幾日。以前宣平坊裡沒什麼達官貴人,安安靜靜的。貴主來後,連坊中的道路都像是窄了幾分似的,與我們家來往的人也多了起來。”她唇角微勾,流露出的些許諷意轉眼間便消失了。
王玫並沒有發現母親的情緒變化,而是在腦海中搜尋了一番“真定公主”這個封號。真定長公主聽起來應該是皇帝的姐妹而非女兒。當然,她也從未聽說過這位公主的名號。有唐一代赫赫有名的幾位公主,除了和親西藏的宗室女文成公主、金城公主之外,無非是李淵之女平陽公主、李世民之女高陽公主、李治武則天之女太平公主、李顯之女安樂公主等寥寥幾位而已。平陽公主是位活生生的花木蘭般的女中豪傑,而其他三位既沒有留下什麼美名,也未得到什麼好下場。唐代前期的公主駙馬們,真是說謀反便謀反,廢成庶人、賜自盡、流放三千里、絞殺者比比皆是,割韭菜似的一茬接著一茬。不得不說,這也是兩份相當高危的職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