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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出潼關,在蜿蜒延伸的驛道上賓士的車馬越來越多。寬闊的驛道中,環繞著數十部曲的一隊馬車正穩步前行。膀大腰圓的大漢們毫不懈怠地守衛著車隊,引得旁邊路過者無不好奇地瞥上一兩眼。相較這些神色嚴峻的莽漢,車隊前頭三匹小步奔跑的駿馬身上的騎手並不那麼引人矚目。
“阿孃,長安很特別麼?比之幽州有何不同?比之建州與益州呢?”著一身石榴紅寬袖翻領袍的小少年忽然問道。他梳著成人似的單髻,眸光流轉,唇紅齒白,顯得俊美非常。
“怎麼說呢?幽州是歷經風霜刀劍的北方軍漢,雄偉壯闊;建州是生在江南鄉野的小娘子,天真溫柔;益州是嫵媚而又爽朗的女郎,時而溫婉如靜姝,時而性烈如火;長安則是淵源千年的世家貴公子,文武皆長,翩翩然而來,氣度無比雍容。”
小少年品味著這幾句話:“所以阿孃才帶著我與阿弟來長安?想讓我們見識何謂泱泱氣概?我其實並不想離開幽州——總覺得沒有比幽州更適合我的地方了,跑起馬來尤其痛快得很,也不會總是下雨。”
“我也不想離開幽州,我前一陣種了好些藥草,不知離開這麼久之後,它們還能不能成活呢。”方才一直沉默的六七歲孩童也低聲道。說到此,他露出了幾絲哀怨:“我說過許多回,能不能遲些日子再單獨走,阿爺阿孃卻偏不答應。”
“怎麼可能答應?”王玫忍俊不禁,“你年紀這麼小,我們怎麼可能放心你一人千里迢迢從幽州趕回長安?便是帶著信重的部曲,也總有些不安穩之處。更何況,你不似阿實和寶娘,經常在外面行走。像你這般從未出過遠門的,也不知路上會出什麼事呢。”
崔菀娘亦笑了起來:“阿孃,可不能讓阿弟成了個只知醫藥之道的小呆子。昔日在幽州時,他怎麼也不願學騎射。這一路行來,坐在馬車裡實在無趣,不也學會騎馬了麼?就該讓他離那些藥草醫書都遠一些才是。”
“阿姊怎麼也不想想‘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道理?”崔思鼓起臉頰,哼道,“我喜歡學醫,成天看醫書、擺弄藥草才覺得高興。你喜歡騎射閒逛,便恨不得天天都能狩獵、打馬球。你不許我修習醫術,我便和阿孃說,不讓你騎馬!”
聞言,崔菀娘挑起眉:“喲,你還真是出息了!居然敢威脅我?”
“誰讓阿姊說那種話……”
“我也是為你好。你學醫固然好,但別忘了自己是博陵崔氏子。”
“博陵崔氏子又如何?只要禮儀風度不逾矩便夠了。連阿爺都不曾說過,博陵崔氏子便須得像他和阿兄那般文武雙全!”
崔菀娘凝眉想了想:“倒也是。連阿爺和阿孃都不著急,我替你擔心什麼?”她微微一嘆,瞥了瞥阿弟:“只是,在幽州時尚沒有多少人閒言碎語。到了長安,眾目睽睽之下,想必說什麼的都有罷。”
崔思抬了抬下頜,很自信地道:“我往後必定會繼承師父的衣缽,能解決各種疑難雜症,救死扶傷。若是他們認為日後不可能請我問診看病,儘管得罪我便是了。眼下我可不能斷定,自己長大之後,必定會成為那種毫不計較、胸懷廣闊的醫者。”
“……”這種口口聲聲一定會記仇的小脾氣,怎麼如此可愛呢?而且,他們家的孩子都繼承了崔淵自信自立的性情,每每看著都覺得十分欣慰呢。王玫揉了揉小傢伙的腦袋:“寶娘,阿茗,你們儘管放心便是。你們喜歡什麼,便做什麼。只要合乎道德良知,就無須顧忌他人的目光,更不必因他人的議論而壓抑自己。”她並不求孩子們出人頭地,或者嫁入門第相當的世族享盡榮華富貴,或者貢舉出仕取得功名利祿,只想讓他們能夠做自己喜歡之事,走自己認定的道路。博陵崔氏為他們帶來的只是家學淵源,只是禮儀風度,而不是每個人都必須扛著的沉重責任。同時,她也相信,只要他們堅持不懈,日後也必定會讓博陵崔氏以他們為榮。
此時,視野的盡頭,一座城池逐漸展露出了它的面貌。
延綿百里的城牆,無數里坊的樓閣高塔,凝聚成這座氣象恢弘的都城。眼前的景象,與多年之前王玫第一次見到長安時完全重合了。她有些感慨,又有些激動。在外十年有餘,歷經建州、益州、幽州這些各有風姿的城池,雖說生活很是愉快,但夢裡依然時不時地便回到長安——回到她熟悉的宣平坊、勝業坊。而今,她終於真正地回來了。
崔菀娘與崔思遙遙望著那座城池,都怔住了。
“原來這就是長安……”
“咱們的故鄉……”
兩個小傢伙對視一眼,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