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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輝。
就連這月,這月輝都與五年前一模一樣。
同樣的上元夜,同樣的圓月,同樣的斜街……此情此境,即便段缺絕非多愁善感之人,也難免心思如潮,諸多回憶紛至沓來。
元夜明月依舊,但……人呢?
連日來因祖母墳塋之事帶來的情感衝擊,乍入斜街的心思如潮,在這個遊人如織的上元之夜,段缺第一次放縱開自己的感情,不加控束的任其自由流動。
就連鐵樹也會有偶爾的花期。
在斜街街口靜靜的站了一會兒後,段缺邁步緩緩前行。
清冷月輝灑照,將他頎長的身形在麻石長街上投射出一道細長的影子,幽獨而孤寂。
驀然,前方暗影處有牙板之聲響起。抬頭望去,五年的時光真似凝固住了。
輕敲牙板的竟然依舊是五年前那兩個瞽目歌叟。
感應到段缺走近的腳步聲,手執牙板的哥哥如五年前一樣催促著弟弟唱一喜慶些的曲子。
牙板輕叩,叮叮脆響,瞽目歌者方一開口,段缺便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一樣的倔強,一樣的《生查子》:
去年元夜時,花市燈如晝。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今年元夜時,花與燈依舊。不見去年人,淚溼春衫袖。
沉鬱而微帶沙啞的歌聲起於斜街,恰與圓月元夜絲絲入扣。回憶隨著歌聲紛飛開去,五年前的元夜,溫婉風情的閨閣女兒文繡笑顏如花的面容,燦放如滿城花燈的絢爛。
“是你!”,偶遇花玉蝶的瞬間,他又是何等的歡然。
歌至下闋,段缺嘴角的笑容早在不知覺之間悄然散去。又是一年上元夜,斜街依舊,人事全非。昔日的溫婉女兒已然化作巨血劍的冰冷,至於飄飄然不似人間人物的花玉蝶……
無盡的惆悵,無盡的淒涼。物是人非的惆悵,今昔對比的淒涼,最終都隨著歌聲化為不堪回的苦澀。
說不清,吐不出,這是段缺從不曾經歷過的感受,但其第一次來就顯得如此霸道,洶湧澎湃的不給人任何抵禦及反應之機,當你感受到時,已沉進骨子把整個心都塞的滿滿當當。
以段缺的生性,對這種無法言說的惆悵淒涼實在難受的不慣,欲像對待仇人那般果斷揮刀剪除滿身滿心的鬱結時,才又現這種舉動不啻於抽刀斷水。
抽刀斷水水更流,即便銳利更勝靈官斬鬼刀,也無法解決心頭的莫名煩憂。
正在這時,牙板餘音之中,全曲結束。
這從未有過的感受剪不斷理還亂,越剪越多越剪越亂,“當”的一聲在瞽目歌叟面前丟下十兩重的銀錠後,段缺邁步向斜街更深處走去。
他再不想聽這歌聲,只希望前方暗沉幽靜的斜街能助他攆去這莫名惱人的心緒。
刻意隱進街邊的房屋暗影,段缺一步步向前。
不知走了多久,身後的牙板之聲驀又響起。正在默誦《道德經》以求靜心的段缺本不欲轉身,無奈心裡卻像有什麼在輕輕撥動,分神之下經文也沒法念的順暢。
這斜街真是來錯了!
跟著感覺轉過頭來,段缺眼神一緊。
瞽目歌叟依牆而坐,兩人頭頂的高處正有三五盞牆後人家挑出的花燈,此時,亭亭玉立在闌珊燈火下的正是斷雲山上曾歡遊竟日的故人:
花玉蝶!
五年不見,絕世的姿容依舊,款曲婀娜的身形依舊,但她那燈火下的影子裡卻有了以前從不曾見過的悽清。
濃郁深沉的悽清,疏離落寞的孤寂。
丫頭三心被攆到了遠處不許靠近,顯然是滿腹心事的花玉蝶根本就沒想到要往周圍探查。
本就在暗影中的段缺又向暗影更深處隱了幾步後站定看去。
花玉蝶靜靜的站了一會兒,抬頭看了看圓月,隨即又看了看頭頂的花燈,便在這時,伴著牙板,歌聲又起,這回終於不再是《生查子》,倔強的歌叟換做了一《蟾宮曲》: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餘香在此,盼千金遊子何之。症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瞽目叟愈見婉曲悠長的歌聲唱出這樣的曲子,迴盪在幽靜的斜街中如泣如訴,立將段缺適才默誦數百言《道德經》做下的靜心功課毀於一旦。
花玉蝶一動不動,似是痴在了這如泣如訴的歌聲之中,修長的身影彷彿不堪元夜之寒般隨著歌聲微微起了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