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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想,這都是些什麼人啊?
還有那個護士。我離開病房的時候,經過護士值班室,看見她在裡面哭,好幾個護士圍在她身邊安慰她。我挺喜歡護士的,她們穿著白大褂的樣子很乾淨,不像我,一身不藍不綠的工作服,髒得像個泥猴。我湊過去看她,按理說,我是把她從魔爪中解救出來的人,無論如何,她應該感謝我一下,我也沒指望她撲到我胸口低聲抽泣。結果,那夥護士不約而同地指著我的鼻子,說:〃滾!滾出去!你們這夥糖精廠的流氓!〃
於是我落荒而逃。我看出來了,這他媽根本不是骨科病房,而是瘋人院。
老牛逼住院以後,我獨自去卸水泵。這個活,我已經輕車熟路,不需要他陪著了。有一天我在幹活,工會的徐大屁眼來找我,對我說:〃路小路,下午一起去醫院。〃
我問他:〃去幹嗎?〃
徐大屁眼說:〃去送你師父。〃
我說:〃他死了嗎?〃
徐大屁眼說:〃放屁。送他光榮退休。〃
下午,我坐在一輛卡車後面,十來個青工哐哐地敲鑼打鼓,車子一直開到了醫院門口。那時候退休都這樣,鑼鼓喧天,熱鬧非凡。這就是說,在鑼鼓聲中,你一生的雄績偉業都結束了,即使是老牛逼,曾經打過車間主任,調戲過姿色阿姨,也只能接受這種事實,從此做一個天天打麻將的糟老頭,一直到死為止。
那天我沒有敲鑼,工會幹部讓我捧著一個鏡框,裡面是老牛逼光榮退休的證書,像是一張獎狀。我捧著它走進醫院,彷彿是捧著老牛逼的遺像。別人都很喜慶,唯獨我神色哀慟,假如我的內心也是一個世界,老牛逼就是這麼死在了我的世界中。那天天氣晴朗,萬里無雲,正是他六十週歲的生日。
九二年的秋天發生了很多事,我都記不得了,記憶中的一切都是灰濛濛的,好像一部默片,有一些鬼影子一樣的人出現在銀幕上。時間其實是很公平的,經過時間,你所愛的人,所恨的人,都會變成鬼影子,在記憶中毫無理由地走來走去。
那年秋天真是邪門。以往總是春天發大水,那年秋天竟然連下了十二天的大雨,河水漲起來,導致老牛逼家裡戳進了貨船。在此之前,工廠裡也被水淹沒了。糖精廠的地勢比較低,一旦河水漲過某個位置,陰溝裡的水就會倒灌上來,好像噴泉一樣。這水又髒又臭,假如你有興趣嚐嚐,會發現它是甜辣的,甜的是糖精,辣的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甲醛,可能是化肥。這都是糖精廠往河裡排放汙水的後果,汙水倒灌就成為每年的法定節假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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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節:第四章 三輪方舟上的愛人(7)
在漲水的季節裡,街道也被河水覆蓋,水退下去之後,有一層黑色的泥漿留在道路上。有時候也會有魚從河裡遊進廠裡來,我在工廠裡曾經抓到過一條一尺來長的鰱魚,但老牛逼說這不是河裡的魚,是從鄉下魚塘裡逃出來的,化工廠附近是不會有魚的,只有無窮無盡的耗子。老牛逼說,這魚也吃不得,都是受了汙染的東西。我決定不相信他一次,拿回家一燒,燒出一股火油味道,連野貓都不肯吃。
每逢此時,廠裡就停產放假。工人都回家去了,幹部們則留下那麼幾個值班。車間外圍壘起草包和蛇皮袋,裡面放幾個水泵,日夜不停地往外抽水。
在這個所有工人的節日裡,鉗工卻得輪流值班,因為水泵在工作,我們得時時監控那些水泵,及時排除故障。那天輪到德卵和老牛逼值班,當然,作為他們的徒弟,我和魏懿歆也得陪著他們。我們坐在鉗工班的桌子上打牌,頭上是雨水,腳下是臭水。魏懿歆的牌技是我們四個人之中最好的,這人雖然是個結巴,記性卻好得出奇,什麼牌都能記得住。後來老牛逼建議我們賭錢,對此魏懿歆也表示同意,我當然就更不可能示弱了。結果,開了賭局之後,魏懿歆一路狂輸,臉都輸青了。照廠裡的規矩,贏錢的人做東請客,我們三個都贏了,就湊錢給魏懿歆買冰棒吃。德卵說,他去買冰棒。德卵是一個很勤勞的人,平時幹活都搶著幹那些又髒又累的,所以他才能當上班組長。他穿著拖鞋出去的時候,老牛逼說:〃當心別踩著電線啊,把你電死。〃德卵說電閘都拉下來了,沒問題的。
德卵回來時,手裡捧著幾根冰棒,臉色發白,兩腿打飄。我們發現他小腿上不知被什麼利器劃開了,一條半尺多長的口子,正在往外淌血。老牛逼說,必須馬上送醫務室包紮,但不知道白醫生在不在。我們三個抬著德卵,蹚著臭水,來到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