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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問她,什麼時候考試,她說是在一月,錄取之後轉檔案,然後她就去讀研究生。
“去哪裡?”
“上海,或者北京。”
那時候我本來可以問她,為什麼以前不告訴我這些。但我忘記質問了,我在這種時候總是懵頭懵腦,好像莊子夢裡的蝴蝶,事後回憶起來,又覺得很羞慚。用我媽的話說,卡車迎頭開過來也不知道躲一下。我什麼話都沒說,拉開門往外走,但她靠著門,不讓我走。她歪過頭問我:“還要再談戀愛嗎?”
我說:“談啊,為什麼不談?但我現在想回家睡覺。”我再次去拉那扇門,這次她沒攔我。我下樓的時候覺得膝蓋生疼,她以為我會像上次那樣一溜煙躥下去,但我其實是無聲地走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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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倒退到九三年秋天,我在車間裡玩我的電工刀。那把刀是紅色的塑膠刀把,刀刃有十公分長,這刀是不開口的,後來我在鉗工班的砂輪上把它打磨了一下,這就成了一把可以殺人的利器。我還想鏜出兩根血槽,但師傅們不肯幫我鏜,說是會闖禍。這把刀陪我走過很多城市,揣在兜裡,不算是管制刀具。天氣潮溼的時候它會生鏽,但蘸上水在磚頭上磨一下,它就會恢復往日的鋒利。
那天我玩刀子,我用它練飛刀,我能把刀子掄圓了飛出去,也能把刀子縮在袖子裡從肋下飛出去,五米之內必中靶心。我右手練完練左手,站著練完躺著練,還有犀牛望月、鳳凰展翅、小鬼拍門、老鷹捉雞等等姿勢。我很想找個活人來練練,不是往他身上戳,而是像馬戲團裡一樣,頂著個蘋果,我一刀飛過去準能把蘋果劈開,要是傷了他半根頭髮,我甘願抵命。但別人看到這種被打磨過的電工刀就哆嗦,死活不肯讓我試一下。後來我覺得無聊,把刀子收起來的時候,不小心在自己虎口上劃了一下,起初沒覺得疼,幾秒鐘後,血一下子湧了出來,把整隻左手都染紅了,傷口一跳一跳的劇痛。
我看著自己的手,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我能把電工刀玩得像馬戲團一樣,但我竟然把自己的手割破了。我扔下刀子,掐住手腕並且高舉左手,去醫務室找白藍。一路上鮮血順著胳膊淌到了腋窩裡,路過的人都以為我是在振臂發飈,走近一看才知道又發生慘案了。出了這種事故是很糗的,但我無所謂,我馬上就要去造糖精了。
我在醫務室包紮時候,大肥婆在白藍身後站著,非常討厭。我看著白藍把紗布一層層纏繞在我手上,我問她,筋斷了嗎。她說沒有,然後拿了一塊毛巾替我把胳膊上的血跡擦乾淨。大肥婆說:“流好多血啊,真可惜,去獻血多好。”白藍就回過頭去瞪著她。我說:“化工廠的人不能獻血的,血裡面全是毒。”
白藍對我說:“想自殺?”我說:“不是。不小心的。”她說:“這樣子就像個亡命之徒了?”我說也不是,都不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
博爾赫斯說,記憶總是固守著某一個點。我記憶中的二十歲,亡命之徒就是那個被固守的點。越是如此,它就越缺乏真實感,真正需要去亡命的時代早就過去了,我連獻血都沒人要,嫌髒。我在一個不必亡命的時代裡既不會殺人也不會被殺,我會被送去造糖精,犯了錯會被扣工資,如此而已。在這種時代我可以把自己殺掉,無論是故意的還是不小心的,我不會為了糖精和工資而自殺,也不會為了愛情,但是我可以毫無理由地去死,如此而已。
那天在醫務室裡,我坐在體檢床上,白藍搬了一把椅子坐在我對面,大肥婆站在我們中間,一會兒看看我,一會兒看看她。我他媽也不知道這肥婆想幹什麼,後來我覺得很好笑,就對著白藍笑起來。她平靜地看著我。我忽然覺得大肥婆也不那麼討厭了,就讓她在一邊待著吧,這樣很好。我的神經分裂的愛人終於無聲地站在了彼岸,與我遙遙對望。
九三年秋天,鬧了一次地震,是東海海嘯引起的。晚上九點多鐘,我在家裡躺著,忽然覺得床架子發抖,我媽放在五斗櫥上的花瓶哐噹一聲砸在地上,當時我媽在打毛衣,我從床上跳起來,拽著她就往外跑。到街上的時候,我爸爸也從樓上跑了下來,他在鄰居家裡打麻將。
街上全是人,各家各戶的燈都亮著,空氣中微微地飄著一些細雨。農藥新村再次發生了大規模的逃亡,這次是在夜裡,加之深秋季節,總算沒有人再光著身子往外跑了。周圍的人定下神來,都在看房子,有沒有歪,有沒有倒,後來他們說什麼都沒發生,估計是一次很小的地震。中途有人打電話到農藥廠去,問當班工人,有沒有什麼管子又洩漏了,當班工人根本沒感覺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