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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得力被阿騷澆成了落湯雞,胡得力被拖地板的髒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胡得力被澆過之後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這一刻,全場無人說話,我和保衛科長也忘記了打架。我們都靜靜地看著胡得力。在一片靜默中,阿騷阿姨鄙夷地說:“胡得力,你這個王八蛋。”然後她扔下水桶,輕盈地扭動著胯部,在眾人複雜的目光注視下揚長而去。
那次大鬧會場,白藍在大禮堂外面對我說:“路小路,你的政治生命徹底完蛋了。”後來她又說,這不應該叫政治生命,應該叫職業前途。我對她說,我的職業前途本來就是做工人,我該怎麼混,自己心裡清楚,不用你多插嘴。她說:“你這樣下去可不行,這不是找死嗎?”我不耐煩地說,我讀過一本書,叫《紅樓夢》,裡面有個叫襲人的,就這麼羅嗦。她說:“你就嘴硬吧。”說完就走了。
那天我還去參加了工會的卡拉OK比賽。廠裡本來安排在大會之後舉行這麼一次比賽,後來大會鬧成一鍋粥,幹部全都跑掉了,工會的人就很猶豫,打算取消比賽,但工人師傅不答應。工人師傅說,今兒個真高興,卡拉OK助興。工會的人說,不行啊,這是卡拉OK比賽啊,評委都跑光了還比個屁啊。工人問,評委是誰。工會的人說,當然是幹部啦。這下工人師傅都不幹了,說:上班要被他們管,唱他孃的卡拉OK也要他們管,簡直狗屁,我們自己做評委。就有幾個工人自告奮勇跑到主席臺上去打分,後面有人把電視機混音器LCD全都搬了出來。當時我在樓下,望著白藍的背影,心裡很不是滋味,後來六根拽著我的袖子,拖我上去唱卡拉OK。
倒退十多年,我所生活的戴城,滿大街都是唱卡拉OK的,不但家裡有卡拉OK,連飯館、茶館、澡堂裡都有。那時候也不去包廂,包廂太貴,通常是在一個大廳裡,兩塊錢唱一首歌,對著電視機輪流嚎叫。後來我也成了個卡拉OK迷,嚎叫誰不會啊?
那天在大禮堂,別人把我推上去比賽,我唱了一首《吻別》,又唱了一首《風再起時》,下面的工人嘩嘩鼓掌,還有一些比較騷的師傅,拖著阿姨在人群中跳交誼舞。兩曲唱畢,評委亮分,9。99!工會的幹部在一邊直呲牙。我高舉右手,揮動,又撫著胸口做鞠躬告別狀。電工詩人路小路從此就要闊別白班舞臺,去糖精車間上三班啦。比賽結束之後,我拿了個第二名。我還奇怪,9。99怎麼還是第二名?六根說有個小阿姨上臺唱歌時,把裙子撩了撩,昂頭挺胸噘屁股,評委師傅們都看傻啦,給了她10分,只能委屈我做第二名了,沒胸沒屁股的,第二名也該滿足了。我想想也對,去拿獎品,第一名是電飯鍋,第二名是熱水瓶,我只能提著個熱水瓶走了。出門的時候,天都快黑了,一群上中班的師傅們又闖進禮堂,對工會的人說:“不許收攤,我們還沒唱呢。”工會的人都快昏過去了。據說一直搞到半夜,工人一茬接一茬地進來唱,後來把那片的電閘拉了,才算結束。這些場面我都沒看見,我回家了。
那次鬧過之後,我知道自己說話得罪了白藍,想請她吃飯。那天是我生日,她不知道。我搖了個電話去醫務室,她說晚上有事,不能來。我獨自在外面吃了一碗麵,加了一塊排骨和兩個荷包蛋,吃飽之後,無處可去,就騎著腳踏車到新知新村去閒逛,那是秋天的夜晚,一些枯葉掉落在我頭上,晝夜溫差很大,我穿著一件薄夾克衫有點頂不住。我把腳踏車鎖了,坐在她家樓下的臺階上抽菸。
我想起自己已經二十週歲了,一事無成,坐在這裡,不久之後就要去上三班造糖精。這種生活不是我要過的,但我應該有什麼樣的生活,自己也不知道。我只能說,混到哪裡是哪 裡吧,人活在世界上,無非是走一步看一步。後來我看見白藍從那裡過來,騎著腳踏車,邊上還有一個男的。我沒喊她,把香菸藏在身後,以免閃光的菸頭暴露我的行藏。她和那男的交談了幾句,相互道別,然後男的就走了。她鎖好腳踏車走進來,發現有個人坐那裡,定睛一看是我,嚇了一跳。
她說:“怎麼你在這裡?”
我說:“我等你。”
她想了想說:“好吧,你上來,我跟你說。”
我默不作聲地跟她上樓,在拐彎的地方被一個破箱子磕中了膝蓋,疼得要死,但我還是默不作聲,瘸著腿走了上去。進了房間,她拉亮電燈,關上門,然後她說:“那個是我複習班的同學。”
我問她:“什麼複習班?”
她說:“考研複習班。”然後她說:“不要到廠裡去說。”
那天,我看到了她的考研資料,厚厚的一摞,我全都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