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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小戲迷,從觀看《鴻鸞禧》這個臺階,進入了一個新的藝術的境界。
一來二去,我們和曹芙蓉熟識起來。她說我和姐姐模樣好,應當學戲,我當然巴不得呢。
姐姐也迷上了戲劇,自然愛學戲,但又為難地說,我願意學唱戲,哪有時間呢?咱們得上學呀!
我出主意說,不上了唄!
姐姐由於膽小害怕,總有點兒猶豫不定。我就跟她大講當個唱戲的有多美:在戲臺上一扭一唱,那麼多人觀看,拍巴掌叫好。今兒個這個城市,明兒個那個城市,到處遊逛、開眼。唱紅了就上天津、奉天,住洋樓,掙錢發財,讓父親母親跟著享福。這樣的一套鼓動人的話,事前我並沒準備,而為了說服姐姐心甘情願地與我同謀,一張嘴就出來的。這證明我那小腦袋瓜裡,從打結識小胖墩一家人那會兒起,就滋長了這些東西的秧苗,否則不會突然之間就結出這樣的果子。
姐姐終於被我把心眼兒說活動,下了決心說,那就聽你的,咱們試試吧。
曹芙蓉教給我們的第一齣戲叫《桃花庵》,她演小尼姑妙嬋,讓我扮張相公,由我姐姐演師傅,即老尼姑。
她一字一句地教我們念、唱、作。教過兩遍之後,我們差不多就能夠照樣兒表演一回。因為我們對這出戏看過不止一遍,道白、唱詞,全都熟悉,早就在不知不覺中學會背誦了。只是我們兩個的作派總不能合乎規格,看來十分簡單的一個手勢,做起來都顯得十分生硬和難看。連我們自己都感到像搬運沉重東西那麼費勁兒,以至於腦門子都沁出汗珠子。
曹芙蓉一面教我們怎麼走臺步、甩水袖,如何伸張和彎曲手指頭,一面說,別以為文場戲不耍刀槍棍棒,不翻跟斗,就比武生戲好演,不是這麼回事兒。文戲有特別嚴格的分寸,一分一毫也不能走板兒離眼兒,更不能做錯。這樣學還不算費勁兒,等戴上行頭,穿上厚底兒靴子,你們就知道,在戲臺上挪動一下是一股子什麼滋味兒了!
她這麼一說,我們更加認真起來,而且心裡邊發急,恨不能立刻就變成熟練的唱戲的演員。她那婉轉的聲調和優美的動作把我迷住了。我發覺,曹芙蓉平時在後臺,在家裡,以至在房頂上,都十分的一般,簡直跟挑水的張大哥家的閨女沒有什麼兩樣。她只有一上臺,一演唱,一進入戲的境界,才變得豔麗動人,才能夠引起我的美感。
第二天我又去跟曹芙蓉學戲。此後一星期,我們都是這麼快快活活地度過的。但是好景不長,母親終於發現了我們的秘密。有一天,我們從曹芙蓉那裡回家,見母親臉色很難看。她見我們回來,上前暴怒地打了姐姐幾下,指著牆根兒說,去,跪到那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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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悲苦憂愁的童年(13)
我和姐姐只好乖乖地跪在那有些潮溼的地上。
母親氣呼呼地回到炕上躺著,不住地翻身嘆息。
開始,我們一邊跪著,還一邊哭泣。後來,認識到怎麼哭也沒用,就默默地跪著。不大的工夫,兩條腿就痠麻,兩個膝蓋刺痛難忍,同時飢腸轆轆,渾身一點兒力氣也沒有了。
黑暗在不知不覺中從外邊擠進屋子裡,屋子在漸漸地縮小了似的。遠處有小販的叫賣聲,窗戶外面,一串腳步“嚓嚓”地響起,從遠而近,又由近到遠,最後消失。什麼人家做菜飯的香味兒,竟然鑽到我們家,毫不客氣地往我鼻孔裡鑽,好像故意來挑逗我,拿我尋開心!
不知過了多久,母親在黑暗中開口說:我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半輩子處處好強,可惜白好強,沒有一個人替我爭氣。男人沒志氣,不走正路偏要瞎混世!到如今,妻子兒女全都扔下不要,在外邊靠上個娘兒們。人家回老家了,嫁了人,他還鬼迷心竅地追了去……
我心驚膽戰地偷偷抬頭看母親一眼,發現母親哭了,落淚了,這是我長這麼大極少極少見到過的情形。不論是父親被“綁票兒”的恐怖日子,還是父親被日本人抓去,而後又給關進警察局的焦急時刻,以及她跟父親發生了口角而萬分傷心時,都不曾掉過一顆淚珠兒!這會兒,由於我和姐姐迷戀戲而逃學,她哭了,可見她是多麼的傷心!
我也忍不住哭了,和姐姐同聲發誓,往後再不逃學了!
13
一天中午放學,我和姐姐高高興興地回到家裡,一邁進屋門,就感到家裡邊出現了一種異乎尋常的氣氛。
我和姐姐突然進來,打破了屋裡的沉寂。由於覺察出一點不祥之兆,我倆誰也沒吭聲,同時也受到感染,而盲目地愣住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