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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混戰中突然發現,由於敵我交錯,坦克的火力已失去作用。此時它只是在用巨大笨重的身體在來回碾壓著我們戰士的血肉之驅。而我們的戰士殺紅了眼,拼上了命,實際上是在以已之短攻敵之長。父親正琢磨著,一輛坦克已衝他碾來,父親見躲避已來不及,只好一個翻滾縮排戰壕,坦克車隨後貼著他的頭皮壓過,震的他滿頭灰土,父親來不及多想,抽出一顆手榴彈塞進坦克履帶中,轟隆一聲巨響,這輛坦克眨眼間便變成了一堆廢鐵。
父親心頭一亮,又見一輛坦克直衝過來,他又是一個翻滾縮排戰壕,待坦克車從頭頂壓過時,順手將一支步槍對準履帶塞了進去,履帶被槍桿卡住,頓時停止了轉動。又一輛坦克成了癱瘓。
戰士們見我父親這種打法既能儲存自己,又能有效地制服坦克,紛紛效仿,這一帶由於壕溝縱橫,非常有利於掩護,沒多久,就有幾十輛坦克橫七豎八地趴在陣地上不動了。餘下的坦克見勢不妙,調轉車頭,迅速退下。最慘烈的一次進攻就這樣被擊退了。
黃昏時分,主攻部隊終於傳來喜訊,區壽年被俘,所屬兵團總部和所屬整編72師、整編75師以及新21旅、第6旅全部被殲。
父親他們勝利完成阻擊任務撤出戰場時,但見整個戰場血流成河,屍橫遍地,幾乎變成了一片紅色的海洋。多少年後,父親在夢中,還經常夢見眼前一片波濤翻滾,那兇猛的巨浪一排接一排向他撲來,將他淹沒。令人奇怪的是,那海水每次都是血紅血紅。
父親說:他又夢見和新五軍的那場血戰了。
那場血戰下來,父親所在團犧牲了8百多名戰士。其中,父親連隊犧牲的一百多名戰士中有近半數軍齡不超過三個月,他們清一色的是魯北老區帶出來的子弟兵。
父親打仗雖然善於動腦,但從不投機取巧。他常對我說:“做人要有骨氣,凍死迎風站,餓死不彎腰;當兵要有士氣,寧可打死,不可嚇死,狹路相逢勇者勝。”
1950年夏,父親率部在閩南山區剿匪,有天深夜,父親和戰友們正在開會,一股土匪悄悄摸上來,突然踢開屋門,幾支衝鋒槍同時向屋內掃射,在這生死關頭,我父親大吼一聲:“都趴下。”揮手打翻桌上的油燈,接著迎著雨點般的子彈猛撲上去,用身體將屋門緊緊頂住。為戰士們搶佔有利地形反擊敵人爭取了寶貴時間。鮮血染紅了父親的胸膛,他紋絲不動,如同一尊石的塑像。
那次突如其來的戰鬥父親身中數彈,其中有顆子彈穿透了他的後背,嚴重損傷了氣管和食道,搶救了三天三夜,才醒過來,命是保住了,只是後背從此便留下一塊永不磨滅的傷疤。
父親當時沒有想到,這一槍居然完全改變了他後半生的命運。並最終為父親的生命劃上了一個大大的句號。
七 結婚
“文革”開始時,父親已患病離休,一家人來到江西南昌市,住進了福州軍區幹部休養所。和外面已經天翻地覆的混亂世界相比,這裡依山靠水,寧謐幽靜,實在是一處躲避亂世紛爭的桃源仙境。
然而,在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滾滾洪流滌盪一切的年代裡,幻想有一處世外桃源真是太天真幼稚了。不久,三五成群的紅衛兵造反派出現在幹休所內,他們的目標是要伺機將一位井岡山時期參加革命的老紅軍拉到市裡進行批鬥。因為是部隊營地,造反派還不敢太猖狂,先是試探性地靠了幾次火力偵察。
這天上午八點多鐘,兩輛坐滿造反派的軍用卡車突然開到了幹休所大門前,造反派們一律頭戴鋼盔,身穿綠軍裝,腰扎武裝帶,肩挎衝鋒槍,胳膊上裹著一塊紅袖章,車頭上放著高音喇叭,對著大門裡空無一人的辦公樓,一遍又一遍刺耳地播放著那位老紅軍的反革命“罪行”和毛澤東敦促杜聿明投降書。
我至今記得清清楚楚,當時父親坐在家中椅子上臉色鐵青,一聲不吭,不停的吸著煙,突然,他狠狠掐滅菸頭,脫下圓口布鞋,換上解放鞋,抄起一根五尺長的木棍,衝我母親說了聲:“帶好孩子!”便頭也不回大踏步地向幹休所大門口走去。
父親提著木棒徑直來到大門口時,造反派似乎已經完成了攻心階段,看見四周沒有一人,十分得意,兩輛卡車嗡嗡發動起來就要衝進大院。就在這時,父親往車前一站,左手把木棒向水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