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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個春風絢爛的晚上,她在思慮之中虛度,她和洛陽一般女尼與女道士的生活是完全隔絕的,她知道許多出身貴胄的女尼與女道士,在春天盡情行樂,洛陽的王孫公子,時時出入尼庵道院;但是,她無心獵取這些洛陽城中的少年,她要獵取的是皇帝,只有皇帝的至高權力才能滿足她。感業寺內的那些年輕的女侍,都以奇怪的目光看媚娘,她們怕懼媚孃的變幻莫測,以及秋霜似的嚴肅的面容。她們竭力隱忍,和主人一樣,不去招惹洛陽城中的輕薄子弟。
於是,感業寺逐漸地被人遺忘了。
永徽元年的四月底,春意闌珊了,媚孃的心意潦落不堪,感業寺前庭後院,飄滿了落花,希望隨著春花而絢爛,如今也隨著春花而凋零了。
一個晴朗的下午,她獨坐在蒲團上做著靜心克欲的功夫,忽然間,一些奧妙的聲響自外面傳入她的耳中,使她不能自靜,定了定神,走出禪房——
長廊靜悄悄的,吃得很肥的兩個齋姑在廊上打盹。她轉入後院,踏著落花,去找尋那個使自己為之顫動的聲響,於是,她看到後院牆外的樹上有一個人……
那攀在樹上的人發出有節奏的口哨,對著媚娘做種種手勢,這突然出現的景象使她驚悸。後院只有自己一個人,如果他跳進來……這一轉念使她慌了——她並非不需要男人,然而,她明白只要自己走歪一步,便會自毀再度入宮的路,因此,她覺得這是一個危險的關頭,她想到逃避,但一回身,又立刻發覺這樣逃避會遭遇襲擊,於是,她站定了,鎮靜地瞧著樹上的男子。
那男子向她扮鬼臉,並且做出幾個手勢,暗示她開門。她微微點頭,用手勢要他下來。但等那個男子沿樹而下之時,她飛奔入內,叫粗做的齋姑拿棍子到後邊去。
她的機智使她免於受襲。然而,那個陌生男子的奇異口哨聲,卻也擾亂了她,從這天起,一些飄忽的情意便在她的心中游移,春天雖然去了,但她卻春心蕩漾起來。
又是一個晴朗的下午,她在後院指揮工人鋸去門牆之外的那一棵大樹,忽然,前面出了事——媚娘聽到喧譁的聲音,匆匆帶了四名粗婢趕去。
《武則天》第一卷(3)
感業寺的側門開著,看門的齋姑死命撐拒兩個男子進來,媚娘遠遠地就看出被拒的男子之一是獨孤及。
“讓開,這是內廷來的公公啊!”媚娘連忙喝住齋姑。
這時,門外又轉出一個男人來,他兜著披風,將臉遮了一些,但她卻一眼就認了出來,他是當今皇上。
她迅速俯伏下去。獨孤及也迅速地搶前一步,攔住她,低聲說:
“千萬別聲張,皇上是私訪……”
她稍稍一頓,終於又拜下去,皇上雖不願意聲張,但在她的環境,卻也不願接待一個隱晦身分的男子。她是身分未定的女人,她要聲張,也只有聲張,才可以確定自身與皇帝的關係,於是,她拜下去,而且清朗地叫了萬歲。
皇帝輕輕除卻了兜披,貪婪地看著她這時,她已經站起來,含情而又帶些幽怨地睨了昔日情人一眼,立刻低下頭,幽微地說:
“我不知道,沒有接駕,死罪——”
皇帝沒有回答,示意隨侍進門的兩名內侍掩門,媚娘也就輕輕地移步,走回禪房。
紙窗掩上了,媚娘在爐內撒了一把香,然後旋轉身,如狂風驟雨那樣撲向大唐的皇帝,跪在他的腳前。
“媚娘,媚娘!”皇帝撫著她的背脊,“我終於來了!”
她整個上身揉在他膝上,以一種近似啜泣的暱語回答他。於是,私訪尼庵的年輕皇帝感到似火炙一樣地難受,他粗野地把她抱起來,摟緊了她。於是,她以窒息的聲調叫出:
“不要這樣,不要這樣,陛下,你現在是皇帝,不能夠……”她同時也掙扎,在掙扎中,她叫出:“阿治,不要……”
阿治這稱呼是代表著昔日的一段情愛。現在,全國已沒有人能這樣叫他,武媚娘卻脫口叫了出來,這是歷史啊!這是歷史的幽會時期留存下來的證據啊,往事回來了,他在回憶中飄然神往,他想到了第一次擁抱,想到第一次吻……
“媚娘,我不能自由來,我早想找你……”
“這樣久,等得人老了。”她側轉頭,把面頰偎依著他的下頜,突然,她把身子一扭,頭貼在他的胸口,“阿治,你不該來這兒,萬一讓人知道了,不得了啊!”
“現在,不用怕了,我是皇帝——”李治用力扳起她的頭來,“不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