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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就不再同意他請病假了,並在大會小會上嚴厲地批評了此事,只是沒點名道姓了,但是大家都知道這是說馬民。馬民知道請病假不行了,就提出停薪留職,但是身為軍人出身的分廠廠長,卻不同意他停薪留職到外面去發財。分廠長仰起頭不願意望他地看著立在牆角的檔案櫃,“要就調出去,要就辭職。”
“怎麼別的工廠的工人就可以停薪留職,我就不能?”馬民生氣地瞥著廠長。
“我們是軍工廠,有鐵的紀律。”廠長擺出一副威嚴的面孔說,“我們一分廠不搞這一套。我們一分廠的哪個職工不是上班規規矩矩的?我不搞停薪留職這一套。”
“我就是要留職停薪,”馬民賭氣地衝他大叫了聲。
“我就是不同意你留職停薪,除非我不當這個廠長!”
馬民心裡清楚他是很難說服這個曾經當過連長的分廠廠長的。馬民知道他在朝鮮戰場上因奮力殺敵還得過政府頒發的勳章,馬民還知道他是一個固執得嚇人的角色,他認準的事情就是三條牛去拉都不會回頭。但是馬民卻不願意捨棄當時正吸引著他的一筆二十萬元的裝修業務,而這筆業務做下來,他至少可以賺七萬元,於是他毅然離開了工廠。
然而他的這一舉措在某種意義上等於是背叛了“革命”,在釘是釘鉚是鉚的老軍人眼裡遵紀守則就是革命,他離開集體,那等於是革命的叛徒了。他留下的陰影自然就籠罩著他妻子,使妻子在廠裡受到各方面的排斥,廠裡搞最佳化組合,妻子因只曉得伸一字和翻斤斗,其他一無所長,當然就被排斥在最佳化組合的門外,等待廠裡重新分配,終於在等待中憂鬱成疾,一不小心就變成了精神病患者。馬民曾經想,倘若妻子是同那個團委書記結婚,也許就不會患精神病,那個團委書記如今成了華光電子廠管總務的副廠長了,而年輕有為的副廠長的妻子,自然是不會被排斥在最佳化組合的門外待命的。馬民還覺得自己如果在廠裡,妻子也不至於這樣。他分到華光電子廠的頭兩年裡,他一度因會打籃球,廠裡的頭頭和工會的頭頭都對他印象很好,如果他堅持在廠裡工作,說不定他也是廠裡中層幹部了,因為華光電子廠在八六年提了一層大學生走入中層領導的崗位。倘若他提了中層幹部,他的妻子也不會被五分廠毫無顧忌地推卸給總廠去重新安排。
馬民的妻子十一歲就因腰功好骨頭軟招進了省體操隊,那是一九七二年,當時珊珊還在讀小學四年級。那時候可是真叫人羨慕呢!但是珊珊並沒在省體操隊幹出什麼成績來,也許是命不濟,也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在她的體操生涯上,她連一次獎牌也沒拿過。儘管她每天都在優美的旋律中勤奮地練功,而且有些體操動作還做得極其漂亮迷人,但一到比賽場中,她就心理緊張,一身顫抖,腿甚至都發軟,她生怕自己失敗,結果就總是失敗。隨著年齡的增大,教練對她徹底失望後,她在省體操隊吃吊手飯吃了幾年,做一些打掃場地的事情,接著就被安排進這家工廠。馬民同她戀愛一個月後,馬上發覺她是個極為自卑的姑娘。她表面上的清高只是一張紙,實際上她心裡軟弱得像一團棉花。她覺得自己書讀得太少太少了,連小學也沒畢業,她的自卑就在這裡。這種自卑像老鷹的利爪逮著一隻雞一樣一直緊緊地抓著她,使她幹什麼事情都放不開手腳,都擔心自己做不好,使她隨便同什麼人接觸都以為對方看她不起,認為她沒有什麼文化。馬民深深地同情她,鼓勵她平時看書學習。馬民反而更愛她了,對她說她還年輕,還可以設法補救。
“你應該活躍點,珊珊。”當馬民發現她老是一個人守在家裡不言不語時就告誡她說,“我發現你太孤獨了,總是一個人。一個人在屋裡悶著遲早會悶出病的。”
妻子說:“她們說話我插不進嘴,我跟她們談不進去。”
“世界上盡是事情,隨便什麼事情都可以亂扯,比如衣服時裝都可以談。”
但是妻子不願意去找人扯談,她寧願呆在家裡。當廠裡最佳化組合,她被同事們拋棄在門外後,她變得精神抑鬱不堪了。她不願意同任何人打招呼,甚至都不願意同馬民說話。她總是對馬民擺擺手說:“我不想說話。”她是個內向的女人,她不會哭,也不會鬧,她意至都不懂得怎麼吵架。她把一切痛苦都很好地鎖在心扉裡,不想展示給人看。
她默默地瞧著丈夫忙碌,對馬民賺的一筆一筆的錢沒有表現出應有的高興,反而更感到自己無用。當馬民發現她思想異樣,說出一些令他大吃一驚的怪話時,馬民全身都發毛了。
“你怎麼了?”馬民絕望地看著她,“你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