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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叫劉彥傑的高中生寫給《中國青年報》的,全文如下:
某作家說父親和兒子前世是仇人。這話,我信,而且,毫不懷疑。
我和他就是這樣,見面就吵。他嫌我不爭氣,我怨他沒本事。 我真很懷念小時候,那時自我意識沒覺醒,傻啦吧嘰的,誰的話都相信,看父親更像仰望一座高山,崇敬之極。父親呢,更是把全部心血都澆在兒子身上,兒子是他理想的轉化與再生。父慈子孝,其樂融融。可再大些,大約七八歲吧,就不行了,我頑劣刁橫的本性漸漸顯露,對父親不再惟命是從,頂嘴抬槓成了家常便飯。有一次他氣極了,抓起一根做櫃子用的木棍便向我掄過來,我用手臂一擋,“咔”的一聲木棍斷為兩半,隨之,鮮血也順著衣袖淌下來……我沒動,也沒哭,只是直直地站在那兒,瞪著他,他沒吭聲,往旁邊一坐,抽菸去了。我依然站在那兒,死盯著他,直到母親跑過來,緊緊地抱住我…… 那時候,我覺得,和他是仇人。小時候做夢,和他打架,不,是和他打仗,我帶一班人馬,他領一支隊伍,你死我活地拼殺,醒來時,卻是淚流滿面……
幸好他在家的時間不長,一年到頭只有倆仨月。他會做木工活兒,一開春兒,便帶著鋸子、斧子,拎著裝在塑膠袋裡的被子,出發了。收麥、收秋時再回來收拾莊稼。也許我真的沒良心,從來不想他回來,他一回來我便要挨罰,或站,或跪,或打,最多的是罰跪,一跪一天……
他對上學有著特別的情結。小時他上學,偷了家裡兩個雞蛋去報名,竟又被奶奶趕了回來,為這事,他遺憾了幾十年。所以,他便把所有希望的顏料塗在我身上,希望有一天我能照亮他的生命。
他依舊一年年地出去,只是不再年輕,身體也大不如以前靈便。我上初中時,他為了方便管教我,便在本地謀了一份事做。那活兒很苦,也很髒,飲食更不好,我很擔心,擔心出事。
那天晚上,我和母親正看電視,聽見有人咚咚地敲門,開門看時,是他的一個同行,說他得了闌尾炎,要住院開刀。母親二話沒說,立刻拿了家裡所有的錢去醫院。那時是春節前的一個月,風很大,雪很大,冰很厚,路很滑……
春節前幾天,他和媽媽回來了。他明顯地瘦了許多,臉很黑,頭髮跟蒿草似的,又髒又亂,他虛弱得很,走路時一搖三晃,說話也很吃力。我為了慶賀他回來,便做了一隻塑膠孔雀,他看也沒看,抓過來一把扔了,說我不好好看書,盡弄些烏七八糟的玩意兒……那時候下著雪,院子裡一片灰白,我呆在那兒,頭扭向窗外,他坐在床上嘆氣,母親在堂屋裡低聲抽泣——那時已是晚上,沒人做飯,沒人燒水——那時別人家已在脆脆的爆竹聲裡迎接新年的到來了,我望著飛舞的雪花,望著灰暗的天空,淚流滿面……
升高中時,我失敗了,他氣得捶胸頓足,見了我就罵。他吃飯時往往是扒上一兩口便把碗扔了,嚇得啄食的雞呼地跳了起來。那個夏天的太陽很毒,他卻蹲在烈日下,一蹲幾個鐘頭,留下一堆冒著火星的菸頭…… 第二年我又考了一次,而且考了一個很高很高很高的分數。他樂壞了,整天笑哈哈的,那一個月,他真的很幸福。
然而快樂是短暫的。
我也許真的是他的仇人,我一上高中便把他氣壞了。因為我把大部分生活費都扔進了書店老闆的抽屜裡。
他那時身體已大不如從前,可為了我,還是沒日沒夜地幹,有時直幹到天明。冬天的夜很冷,可他還得抄起斧頭去敲那些高高低低的櫃子、椅子。有一陣子他病了,可仍不歇著,結果不小心給電刨削去了半截大拇指……
可我終究讓他傷透了心。當他發現我把幾千塊錢換成了一堆一堆的小說和散文時,他氣得要命,而我不服,他氣得要死,要去跳井,媽媽把他硬拉了回來。我明知自己錯了,可依然嘴硬,還沒良心地說他把錢看得比我重要。他一聽這話,就再也不吭聲了,抓起桌上一瓶白酒便猛灌下去,然後一抹嘴,紅著臉倒頭便睡。半夜裡,他難受得很,便吭哧吭哧地下了床,踉踉蹌蹌地向院子走去,我看到他一歪一歪地,沒走幾步,便蹲下來,難受地吐了起來!那時候下著雪,雪花在昏黃的燈光下輕輕地飛舞,它們輕輕盈盈地落在他身上,他只穿著薄薄的秋衣和秋褲,一隻拖鞋被甩到了遠處,他長一聲短一聲地呻吟,嗡嗡嚶嚶地不知說些什麼。然後他開始哭,先是輕輕抽泣,後來便放聲大哭———那是冬天的深夜裡,那是春節前的一個夜裡啊!我看到遠處爆竹放出的亮光,聽到那些悠遠而渾厚的聲響,再看看他,我不知該做什麼,只是流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