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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下屬們所經歷的心理歷程,他在軍區的會議桌旁,全都經歷過了。
他清楚地記得自己在聽到“四會”的一剎那,倏地火了。“四會”,“四會”,這麼說,我們現在是“四不會”了!我們守在崑崙山上,是一夥吃軍餉、拿燒火棍的飯桶嘍!哈!連飯桶都算不上,飯桶好歹還會吃,可我們連吃——都不會!真是豈有此理!這念頭象閃電一樣劃過腦海,跟著傳來悶啞的雷聲——
他被自己的想法嚇壞了,禁不住用餘光睃了一下四周。驚懼中他忘了,多年的戎馬倥傯,到了他這一級的軍人,臉色已不再能顯示心緒的變化。
震驚過後,他表示服從,並竭力使思緒納入指示的軌道。這是軍人的本能,也是形勢的要求。自從“天下大亂”以後,軍隊格外要求服從。
如果不服從會怎麼樣?撤職?回老家種地去?崑崙防區將換上一位新的司令員?崑崙部隊依然得去拉練?……這些十分可能,但他沒有想過。要是他對每一道自己感情上不能接受的命令都想那麼多的話,別說當“一號”,他連排長都當不上。別以為只有士兵才需要服從,其實軍官具有更強烈的服從意識。因為他們是從最優秀計程車兵提上來的,而最優秀士兵的最要緊的素質就是服從。新兵身上的服從象一株小草。老兵身上的服從象一棵大樹。
一號如今面對不同意見如同面對著一片雜蕪的叢林。他從鄭偉良處要過記錄,很快掃了一遍,鷹隼似的目光,又從到會者臉上緩緩掠過。他要將所有的林木從根上砍掉,露出白森森的茬口,然後,樹立起統一的意志來。
“同志們!”他的聲音十分暗啞,這使剛才懷疑他是否佯睡的人,相信他確實是睡熟了。其實呢,包括這場睡眠都是他預先計劃好的。既然有人想不通,就得給個說話的機會。他何不借此養養神呢!
“地圖。”他頭也不回地說。依舊嘶啞。他沒有咳嗽清清嗓子的習慣,再暗啞的命令,也是命令。
鄭偉良撳動機關,石牆的巖縫自中央裂開,無聲地滑向兩側。一幅頂天立地的防區軍事地圖,滿布蛛網似的符號和數字,呈現在人們面前。
“我要的是全國地圖。”一號略有不快。最優秀的參謀,應該聽到指揮員沒有說出來的話。
很快,一張全國地形圖掛在合攏了的高牆上。圖太小,顯得有點兒侷促。
鄭偉良遞上一根木棍,一號接在手裡,卻不再理會地圖,隨便聊天似地開了頭:
“在座的同志們,當然首先是我嘍,榮幸得很,都有兩套檔案,一套在軍區幹部部,記載著你何時入黨,何時作官,官至幾品,受過什麼嘉獎立過什麼功等等。也許呢,還揣著你的處分決定,記錄著你犯過不想要鄉下老婆之類的錯誤。”
很可笑,然而無人笑。
“還有一套,在那邊。”一號用細木棍點了點窗戶。這不是命令,人們卻不由自主地把頭擺了過去。想到暗中有對手的兩隻眼睛在評價著自己,不禁有些惴惴然。
“這也是榮譽嘍!別說一般人享受不到,離了崑崙山,你的官再大些,也沒這待遇。那上面寫點兒什麼,我們將來總會知道的。有一天仗打起來,到時候翻出來一看,嚇,某某稀泥軟蛋,帶兵最差勁,他防守的地帶最易攻破。你就是戰死在疆場,只怕做鬼都不光彩!”
一號的口氣,並不嚴厲,聽的人卻為之一震。
“別人的記錄,咱們暫且看不上。鄭參謀的記錄,我數了數,共有三十次提到缺氧,二十四次提到零下幾十度,至於海拔高多少米,簡直是無人不談,我也懶得數了。說這些有什麼用?是你們不知道,還是我不知道?!我命令,從現在起,誰也不許扯這些沒用的數字!說那麼多,無非是崑崙山苦。不苦,要我們這些人幹嗎?!我問你們,在座的,誰能用兩匹不帶鞍子的光背馬,倒替著騎,換馬不換人,馬歇人不歇,能騎著馬睡覺,在高原上一跑幾天?”
有幾個想回答,一看勢頭,又忙象大家一樣低下了頭。
“我再問你們,誰能懷揣一條生羊腿,鮮血淋淋,不燒,不烤,不煮,不燉,充飢解渴全靠它,三五天粒米不進,槍一響,照樣打仗?”
無人回答。
“我們的對手能做到。”一號沉重地嘆了一口氣,白色煙霧劇烈地抖動了一下。
“我們原來也是能做到的。”一號有資格講這個話,他是當年進軍崑崙的先遣部隊成員。“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我們變得嬌了,闊了,蠢了!住要帳篷,吃要高壓鍋,走路得坐汽車,一副老爺兵的派頭。皮大衣皮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