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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

北京人愛喝花茶,以為只有花茶才算是茶(北京很多人把茉莉花叫做“茶葉花”)。我不太喜歡花茶,但好的花茶例外。比如老舍先生家的花茶。

老舍先生一天離不開茶。他到莫斯科開會,蘇聯人知道中國人愛喝茶,倒是特意給他預備了一個熱水壺。可是,他剛沏了一杯茶,還沒喝幾口,一轉臉,服務員就給倒了。老舍先生很憤慨地說:“他媽的!他不知道中國人喝茶是一天喝到晚的!”一天喝茶喝到晚,也許只有中國人如此。外國人喝茶都是論“頓”的,難怪那位服務員看到多半杯茶放在那裡,以為老先生已經喝完了,不要了。

龔定庵以為碧螺春天下第一。我曾在蘇州東山的“雕花樓”喝過一次新採的碧螺春。“雕花樓”原是一個華僑富商的住宅,樓是進口的硬木造的,到處都雕了花,八仙慶壽、福祿壽三星、龍、鳳、牡丹……真是集惡俗之大成。但碧螺春真是好。不過茶是泡在大碗裡的,我覺得這有點煞風景。後來問陸文夫,文夫說碧螺春就是講究用大碗喝的。茶極細,器極粗,亦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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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尋常茶話(3)

我還在湖南桃源喝過一次擂茶。茶葉、老薑、芝麻、米,加鹽放在一個擂缽裡,用硬木的擂棒“擂”成細末,用開水衝開,便是擂茶。

茶可入饌,製為食品。杭州有龍井蝦仁,想不惡。裘盛戎曾用龍井茶包餃子,可謂別出心裁。日本有茶粥。《俳人的食物》說俳人小聚,食物極簡單,但“唯茶粥一品,萬不可少”。茶粥是啥樣的呢?我曾用粗茶葉煎汁,加大米熬粥,自以為這便是“茶粥”了。有一陣子,我每天早起喝我所發明的茶粥,自以為很好喝。四川的樟茶鴨子乃以柏樹枝、樟樹葉及茶葉為燻料,吃起來有茶香而無茶味。曾吃過一塊龍井茶心的巧克力,這簡直是惡作劇!用上海人的話說:巧克力與龍井茶實在完全“弗搭界”。

姚雪垠:惠泉吃茶記(1)

凡來到無錫的人,幾乎沒有不去惠山的。惠山的風景實在平常,人們去的目的不在看景,而在吃茶。我住在梅園西邊的太湖岸上,離惠山相當遠,但既然來到無錫小住,也不願放過吃一杯惠泉茶的機會,於是在一個天朗氣清的下午,興致勃勃地去了。

我雖然喜歡吃茶,但對於吃茶一道完全外行。因為我不會吸菸,又沒別的嗜好,坐在房間裡需要一點淡淡的刺激,所以常常吃茶,久之便成習慣。既是找刺激,所以茶不在好,只要苦香就行;有時兼為解渴,喜歡把大杯倒滿,大口大口地吃。古人文章中譏村俗人吃茶只要“濃、熱、滿”三個字,我正是這種俗人。但儘管我對吃茶一道很外行,這次去惠山吃茶卻決心要仔細地、慢慢地、小口小口地、用舌尖品著滋味吃。許多年來。我不知遇到過多少人,人人都稱讚惠山的泉水最美,而且我在許多古人的筆記中也常常見到有關讚揚惠泉的掌故逸聞。讀過張岱的《陶庵夢憶》,我知道有些講究吃茶的雅人,如一位叫做閔汶水的老頭子把惠泉水運到南京煮茶,而作者的祖父住在紹興家中,也曾以惠山的水泡茶待客。在杭州人蔣坦所著的《秋燈瑣憶》一書中,也提到有朋友來遊杭州,“以惠山泉一甕見餉”。既然古時交通很不發達,人們尚且把惠泉的水運往幾百裡外泡茶吃,可見這水的名貴,我怎麼能夠不仔細地品品滋味?

我原以為國慶節假期剛過,又不是星期天,遊惠山的人一定很少。誰知一進惠山寺門,簡直像走進熱鬧的廟會,擁擁擠擠,人聲嘈雜,連一個空座位也找不到。等我參觀了寄暢園,看過了無錫的出土文物陳列室和泥人藝術陳列室,看看太陽已經西下,轉回來才在惠泉的院裡找到了一張空桌。我坐下去,向服務員要了綠茶。無錫所有遊覽區的茶資都是每杯一角,南京也是,只有惠泉是一角二分。我沒問什麼原因,反正道理很明白:這是惠泉。據許多書上說,講究吃茶的人,不但講究茶葉、泉水、火候,還講究茶具。可是惠泉的茶社對茶具是很不講究的,每人一把粗瓷圓茶壺,一隻粗瓷小茶杯,形式和顏色都很惡劣。放在我面前的茶杯還有碰破的缺口和裂紋。我沒敢挑剔,因為我明白泉水和茶葉是主要的,茶具不是主要的。同時,在我的鄰桌上正有兩位茶客在高談藝術理論,我想,如果我向服務員指出茶具太不美,他們準會笑我這個人有資產階級的藝術思想。

我倒了一杯茶,看見茶色很淡,也聞不到香味,呷了一小口含在嘴裡,用舌尖慢慢品味,不但覺不出味道好,甚至遠沒有南京雞鳴寺的茶好吃。總之,香、色、味三者都極平常。我沒有失望,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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