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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又有幾個女人能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把自己嫁了?對比之下,我葉兒不是比她們都強嗎?花轎不花轎的又算得了什麼?等將後來我們的日子好過了,讓朱哥再僱一頂大花轎抬我一次還不是一樣?到那時候,我要讓他親自抬著我,穿大街過小巷,從清晨到傍晚,遊遊逛逛走遍四九城!”說到這兒,葉兒深情地看向了朱少文,問了一句:“哥,你說行嗎?”
“行,行……只要你葉兒不覺得累,我就一直抬著你……”朱少文嗚咽地連聲應道,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已經沒有了選擇的餘地。
三日後;再一次降了大雪。僅一個多時辰;漫天飛舞的雪片便把偌大的巍峨皇城改造成了一個粉雕玉琢的世界。
天宇大亮;街上卻少有行人;比之晴日顯得格外靜寂。大多數的店鋪依舊關著板,寥寥可見幾個縮著脖子的夥計拿了掃帚、鐵鍬,在清除著各自門前階下的積雪。孩子們是一貫不怕冷的,三五成群在衚衕口追逐嬉耍著,手捧了白饃饃似的雪團充當了相互攻擊的武器。大人們還都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裡,把可辦可不辦的事情推到了腦後。
辰正時分,前三門西行的甬路上,六五子牽著兩匹青騾踏著沒蹄的深雪在緩緩前行,兩支長長的杉篙擔架似的架在牲口的背腹兩側,一座用竹條、葦蓆支撐起來的似篷非篷、似轎非轎的東西捆綁在篙杆的中間。北京人誰都沒見過這種稀罕的運載工具,也不知道應該將它叫作什麼,惟有個別逆旅中的山東老客認得,把它稱作了“苫子”。
葉兒獨自一人坐在苫子裡面,未加任何修飾的臉龐不見有絲毫欣容。她全然是通身孝婦裝束,拆發撂辮,白布擰成的麻花箍在頭上,腦後墊著一方塔頭孝巾,苗條的身體罩著肥大的粗布孝袍,腳上穿著一雙白鞋。
今兒是她出嫁的日子,然而,卻沒有迎親的隊伍,也沒有送親的人們,此刻,唯一陪伴著她的便是拉著韁繩引馬前行的一個男孩兒。
長風的呼嘯,代替了喜樂班子慣常使用的彎鉤喇叭的鳴響,雪糝噼噼啪啪敲打著蓆棚,頂替了應該有的歡騰的鑼鼓。偶爾,有凜冽的風從布簾的縫隙吹進來,便掀開了她素白的袍角,顯露出一抹嬌豔的鮮紅,那是一套穿在裡面的紅緞子棉襖。
葉兒忽地想起了自己的姐姐枝兒,她記得十分清楚,姐姐出嫁的那天,那一支鼓樂喧天、奼紫嫣紅的隊伍也是從這條道上走的,那一頂簇新的綴滿銀星的紅泥官轎,曾令道兩旁的路人嘖嘖稱羨,几几看花了眼睛。她由不得輕輕嘆了口氣,接著,便在心裡問了自己:葉兒啊葉兒,你感到委屈了嗎?你感到後悔了嗎?你是否認可了今日這一種選擇?一門二女,同是出嫁,境遇卻有著一天一地的差別,一個風光無限,一個悽悽清清,命運可真是會捉弄人!要知道,對於一個女兒家,這畢竟是她一生當中最最重要的經歷。然而,她很快便沉穩了心緒,為了自己心愛的人,為了日後安定的生活,自己這麼做,值!
她撩開苫子上的棉簾向外面看去,只見大雪仍在下個不停,前方已影影綽綽出現了宣武門灰濛濛的城樓,六五子低著頭一聲不語,彷彿與自己一樣塞滿了心事。
須臾,苫子進了石虎衚衕,葉兒聽到了六五子自上路以來說出的頭一句話:“到了,下來吧。”
一陣鼓樂聲隱隱約約飄進了她的耳朵裡,但是,那不是《並蒂花開》一類的喜慶曲調,徐緩的節奏、嗚咽的旋律讓她感到了悲哀與壓抑,兩行冰涼的眼淚立時湧了出來。
六五子掇過一條板凳放在苫子跟前,扶著她從裡面走下來。映入眼簾的是院落門框上斜插著的一竿“挑紙”,一串串連在一起的紙錢迎著寒風在上下飄舞。院牆上貼著“報喪條”,上面寫著“朱宅喪事,恕報不周,十五接三,十六發引”幾行黑字。
沒有人出來迎接,只有朱少文一身重孝默默無語獨自站在門前,用一雙充滿深情的眼睛注視著她。
他拉了她的手,並肩站在白瑩瑩的雪地上,沒有喜樂,沒有禮官,自然也沒有任何吉祥的祝語,一對通身縞素的新人,冒著頭頂不斷飄落的雪花,默默地先拜了天地,又拜了父親朱大官的靈柩,最後雙雙對拜。兩個人的眼睛裡都含著淚花,銀裝素裹的大地為他們作證,從這一刻起,這一對苦難的人兒便成了此生此世相依相守不離不棄的夫妻!
京城喪事,最重接三,一早起,院子裡便搭起了白布棚,擺設了四處挪借來的桌椅。朱大官的棺木就停在屋門口,頭前設了一個茶几,上邊放了燃炭的香爐及供人們致祭的一紮扎檀香。
歡喜蟲兒第二十章(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