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剎那間,眼前的畫面被定格,那張臉深深映入心底——彷彿時空錯亂,回到十四年前,那個山高路遠的小縣城,第一次與她相逢的時刻。
還記得1981年那個遙遠的清晨,西北風的春風不似楊柳拂面,而是吹來漫山遍野的黃沙。有個年輕女孩裹著一條紫色絲巾,艱難地穿過縣辦工廠的門口,忽然又一陣狂風襲來,女孩裹著嚴嚴實實的絲巾,竟然整個被吹到了天上。在充滿黃色沙粒的空氣中,絲巾如同一條紫色的綵帶,更像一副荒蕪中塗抹角色的油畫。
二十六歲的盛世華,用毛巾包著自己的整個腦袋,像個阿拉伯人只露出一雙眼睛,痴痴地盯著那條飄揚在天上的紫色絲巾,接著才是那個慌亂地跳著想要抓回絲巾的女孩。最後,絲巾掛到了一棵大槐樹上。女孩抱著樹幹爬不上去,狂風打亂了她的頭髮,街上半個人影都沒有。突然,眼前出現了一個蒙面男子,身手敏捷地爬上了大槐樹上,輕鬆地摘下了那條紫色絲巾,將它送回到幾乎要哭出來的女孩手裡。這時,他才看清了女孩的臉,一張沙塵暴也無法掩蓋的臉,一雙黃沙遍地卻難以乾涸的眼睛。已在此插隊落戶多年的他才相信——最嚴酷的沙漠裡,才能開出最迷人的花。
狂暴的風沙讓人張不開嘴,她感激的連連點頭。這條絲巾雖然質量一般,卻是那年頭極度珍貴的上海貨。這時她爸爸在省城做了兩年建築工攢下來買給獨生閨女的生日禮物。當地婦女裹頭用的通常是土布或毛織的圍巾,從沒見過這種顏色和材質的絲巾,倒也配得上這張天生麗質的臉蛋。當她重新系上這條本該出嫁時才系的絲巾,他卻摘下包裹整個腦袋的毛巾,露出一張文戲裡才有的英俊臉龐。
他先是愛上了這條紫色絲巾,然後愛上了這個十九歲的女孩。
然後,他離開了她。
然後,他差不多遺忘了她。
然後,他重新記起了她。
不,不可能啊,她怎麼會在這裡?怎會如此年輕?時光像在她的臉上凝固,而他卻已步入中年……
司機帶著煙回到車裡,盛世華卻自己開啟車門下來,換換來到女店主面前。
她也看到了他。
眼前的畫面也被定格,時光流逝了十四年,仍然牢牢記著他的臉,時常在夢中見到這張臉——因為,她的一生,也只愛過一個人。
盛世華與徐碧真就這樣重逢了,重逢得如此平凡如此市井,就連一點點傳奇與戲劇色彩都沒有。
她哭了。
她等待這一天已經十四年了。來到上海的這些年來,她一直期待這麼一天,她在某個街頭邂逅她愛過的男人,邂逅她兒子的親生父親。就在重逢的這天夜裡,她和他在郊外的賓館度過了一夜。
雖然,當年是盛世華對徐碧真始亂終棄,但她一直對負心郎痴心不改。他也明白十四年前是自己太無情,便竭盡全力彌補過錯。他利用自己的權力和社會關係,替她擺平了許多煩惱,比如工商稅務衛生的檢查和糾纏,比如當地小混混的騷擾。他想讓她單獨搬到市區金屋藏嬌,但她不願意放棄小店,經營了那麼多年,傾注了太多心血,他們總是在郊區的高階賓館幽會,儘量避免在南明路附近,他不想讓別人特別是他的妻子知道。
他發現她與十四年前相比幾乎沒有什麼變化,竟比當年的少女更有成熟的風韻,他無法剋制對她的慾望,就像她也無法剋制對他的愛。
盛世華送過她許多禮物,因為他的公司兼營進出口貿易,大多是從國外進口的奢侈品。包括義大利的頂級靴子,法國的高階內衣,日本的護膚品,都是那時的女人們聞所未聞的。她最喜歡的一件禮物,是來自伊朗伊斯法罕的紫色絲巾——乍一看就像十四年前他們第一次相逢時她系的那一條絲巾,當然質量和款式完全是天壤之別,許多多年前上海產的那條絲巾,仍然壓在老家的箱子底下。而這條進口的頂級絲巾,彷彿讓她重回了少女時代,每次與情郎見面時她都會把他系在脖子上,偶爾也會在小雜貨店裡穿戴。
幾個月後,徐碧真告訴他一個秘密——他們有一個兒子。
這個訊息並沒有讓盛世華開心,反而讓他坐臥難安,乃至難以置信!
於是,她拿出兒子的照片,這終於使他崩潰。
照片裡的鄉下少年秋收,幾乎與盛世華少年時候長得完全一樣,甚至比他和妻子生的兒子盛讚更像他!
更讓他絕望的是,徐碧真提出了和他結婚的請求。她說自己從沒愛過丈夫,只是為了兒子才委曲求全,她會盡快回老家和丈夫離婚,帶著兒子來到上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