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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見到邊巴,一位二十八歲的捲曲著頭髮的高個子小夥,不像農民,像拉薩的時髦青年,很帥。我們告訴他,已經選定了要拍他們家,請他明天提前些時候回來。他爽快地答應著。但是從第二天起直到拍攝差不多全部結束時再未見到他的蹤影。
我們對邊巴的去向一直心存疑問,礙於面子,尊珠旺姆全家人也一直不肯正面回答我們的疑問,支吾說他做生意出了遠門。他的生意夥伴們也都說不知去向。但我們明顯地感覺到一種不快的氣氛籠罩著全家。直到收割那一天,邊巴十九歲的妻子德吉群宗被我們詢問得哭了起來,才知道數月不歸的邊巴一直都在拉薩,被人僱傭當計程車司機。
按照次仁群培提供的唯一線索我們直奔八角街頭,在一處小攤點前找到了邊巴的姐姐,再由姐姐帶我們去了不遠處的公共車站。不一會兒,邊巴就開著一輛破舊的小車出現了。
往下的事情進展順利。沒用多費口舌,邊巴就答應隨我們回村,並且開上了他那輛舊車。這輛仿造豐田吉普外型不知什麼牌子的破車,在拉薩河南岸的山道上不知熄了幾次火。好不容易進了村,天色已晚。我們注意到當他路過外祖父波旺堆的身邊時居然沒停車,一溜煙開到大門前的桃樹下。恰好此時他的妻子德吉群宗正從莊稼地裡回來,返身將院門很響地關上了。
再往下的場面有些尷尬——我們給捲進了一場家庭糾紛中。積怨甚久的德吉卓嘎和德吉群宗母女倆一吐為快,說他在拉薩怎麼怎麼了,幹嗎還回來;波旺堆則吼著叫他滾,要不就打斷他的腿;一聲不響的邊巴低垂著腦袋坐在那兒,手裡搓弄著女兒的小玩具,叮鈴叮鈴響。我們的強巴雲丹和德珍兩個忙不迭地做著調解工作,說一些在那樣的場合中外人所可能說的但於事無補的話。直到次仁群培回家,溫和地向女婿問候一聲:“回來啦?”並把小孫女遞過去,“叫爸爸!”氣氛才有所緩和。
我們把邊巴留在了查古村——大概這是他的查古村最後一夜了。
尊珠旺姆後來一直沒有出場,她的腿受傷了:收割前有一天,次仁群培打算把小牛的角割掉。波旺堆幫忙按住小牛。尊珠旺姆擔心牛角刺傷兒子眼睛,就拿繩子去套牛頭。冷不防,小牛試圖掙脫,九十多歲的波旺堆奮力按倒小牛的同時,尊珠旺姆也被撞倒——腿就傷了。我們看見她的時候,已經臥床多日了,右腿腫得老粗。尊珠旺姆說她活到這把年紀,從來就沒生過病,從來就沒這樣子疼痛過。又擔心牛沒人去放,八口人的地只有兒子和孫女兩個人收割,家裡人手這樣緊,自己又動不了……就開玩笑地問我們有沒有靈丹妙藥,能使她馬上好起來。
後來我們設法給她帶去了一些藥和一些滋補品。最後一次去查古村時,我們應她在縣小學當教師的女兒巴桑的要求,把老人專程送到縣上女兒家,以便就近治療。巴桑家的電視里正播放著一部國外的電視片,上小學的外孫興致勃勃地說,明天他就要去拉薩參加全市的少年足球比賽去了。尊珠旺姆無所事事地坐在一旁,無話。
查古村的三代人坐在一起,世道真變了。後來我就時常想起這位熱愛傳統但不守舊的老人,想起她反覆說過的“一生的幸福是幸福,一時的幸福也是幸福”的格言,想起她對我們說過的許多懇切的也很簡單的心願,就感嘆環境與時代對於人生的決定性影響:假如尊珠旺姆生於她女兒和她外孫的時代,她的人生就完全不是現在這樣子。雖然她現在也還不錯:長壽,心安理得,會唱那麼多的歌,還養育了次仁群培和巴桑這樣善良的和有出息的兒女。
不論外人是否注意它,查古村的日子依舊,就像拉薩河水的平緩流淌。田野上的農人春耕秋收,進城的青年商人們晨去暮歸,只是據說邊巴再不回來了,這無關緊要,次仁群培家平靜地接受了這一現實,不再為他操心。現實總會被接受,或遲或早。
我們最初踏進查古村拍攝春耕儀式時,樹葉兒還沒有青綠呢;當拍攝結束,秋已深深。村裡高高的白楊樹葉兒都黃了,是那種泛著紅光的黃,溫暖色而非中間色。矮一些的柳樹,有些依然青綠,有些黃綠夾雜,使整個鄉村的風景顯得層次豐富。
第二章 山環水繞的雪絨山谷
——雪絨河畔的異人奇事——為大地聚脂的儀式薩居朋巴——直貢噶舉主寺直貢堤寺的昨日輝煌和隨遇而安——幽閉了十一年的苦行僧人扎西熱丹——天葬臺來歷和天葬——空行母化身丹增曲珍——直魯噶舉:一次轉移靈魂的盛大活動——靈魂像風——
拉薩河是一條自東而西的河流。它的上源主要有兩個,一是東方的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