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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到此為止,再也沒能夠深入。而且,實際上後來我已經放棄了努力,第一次感到交流的限度。凡俗與宗教之間相隔著一堵牆,逾牆而入對我來說是難的。
且讓我一般地介紹,讓外界一般地瞭解。如果外人能從這平淡的敘述中參悟一些什麼或一無所獲,也只好隨緣罷。
康珠的形象與一般尼姑不同,是帶髮修行者,披頭散髮。康珠是空行母的藏語發音,空行母有一些“飛天”的意思,但據說真正的空行母是醜陋的並且裸體的,是密宗裡的修行夥伴之類。五十七歲的康珠則仍顯得幹練,雙頰紅暈。當我們冒昧詢問她年輕時是否很漂亮,她假裝沒聽見。當我們熟悉起來的時候,就親近地稱她“康珠啦”。
康珠啦談到她的一些經歷,也迴避了另一些經歷。她說,我小時呆在父母身邊時,看到鄰居死去,村中兒童、青壯年死去,想到自己也不免一死,而未入佛門便死,於心不甘。只有佛法能解除痛苦,財富、親人都不能。死亡是人類自然規律,超越生死之苦只能皈依佛門。從此我立志投身於宏揚佛法的事業。
她本是藏北嘉黎縣一個普通牧女,十八歲時離家出走,到了德中寺。不久後被家裡人強行帶回。兩年後,她重返德中,獨自一人在德中深山仲吾如蓮花生修行過的地方苦修了十二年,她說,人生一世要過得有意義。為了來世,我要學經;父母雖有恩於我,但死後他們不認識我,我也不再認識他們。
話雖如此說,修行期間仍由家庭供養。她的妹妹每年數次從家鄉送糌粑來。民主改革時,當地鄉政府曾勸說她回德中分房子分地過日子,但當時她已瘋癲——傳說當康珠化身已經顯現但未得到認可時,此人必瘋無疑。這也是康珠啦果然空行母化身的證據之一。文化革命中寺院被毀,康珠啦被迫做了十多年的農民和牧民,直到一九八○年重返德中寺。
此前德中寺為僧尼合寺,八十年代中將僧人們遷往上方的仲吾如寺,德中寺才成為尼姑寺。在重建尼姑寺的過程中,康珠啦說她就像青蛙那樣跳來跳去:向縣政府申請撥款,去北部牧區要酥油,去南部地區要青稞,去東部林區要木材,組織尼姑們及尼姑的親友們搬石運料建寺廟,終於將原先的四柱房經堂擴建成二十八柱的兩層寺院。她還將個人所得用於山頂蓮花生修行洞經堂及山下仁多崗村瑪尼拉康的建築。她苦心經營十多年,德中寺已具備了一定的規模和聲望。現有在冊尼姑八十五人,加上編制外的非正式尼姑已達一百五六十人。
聽說康珠啦曾成過家,又聽說生過孩子,但不幸夭亡。這些是在十八歲那年被家人尋回時發生的事情還是文革中的經歷已無法確證,但我們所眼見的是山頂經堂看守人現在與她生活在一起,那人看來比她年輕許多。關於這些我們從未詢問過她。
人生即苦的觀點是深入人心的。康珠啦為說明這一問題,向我們唱了一首米拉熱巴規勸朗薩的道歌:
朗薩姑娘你這一生,如同草坡上的彩虹縱然彩虹美麗無比,轉瞬即逝無奈虛空。
我們陪康珠啦一起走在她回家的山道上,那時她正感冒發燒,時常要躺下休息一會兒。沿途百姓們紛紛向她彎腰吐舌致敬,要求她撫摸自己的頭頂。每逢此時,康珠啦就向我們訴苦說,她自己也是很平凡的人,不值得被崇拜。她說那些要求摸頂的婦女們是愚昧的——應該去頂禮那些真正的高僧活佛。真想換上乞丐服裝,到一個無人之處靜修,但又無處可去。
因此,在朝聖者眾多的時候,她總是避開人群,兀自走在荒僻無路之處。
那一個多雲的午後,我久久地遙望著她沿著山脊獨行高處,直到隱人煙色如晦的天幕裡。
現在應該進入這一章乃至這本書的主題,進入靈魂。
這一問題第一次引起我的關注,因為談論它突然間不像是務虛了。它突然成為現實存在的實在之物被我們、被成千上萬的人提上了日程並被翹首以待。
直貢堤寺所代表的藏傳佛教直貢噶舉派所擁有的特別之處,一為天葬臺,二為藏密氣功,第三,也是最興師動眾的,是為活人靈魂開闢道路的儀式——“直魯噶舉”的“拋哇”。
“直魯噶舉”直譯為“猴年噶舉”。藏曆每逢猴年的六月初十日對於直貢噶舉派來說是個於一切神聖之中最為神聖的日子:本尊佛蓮花生於某猴年的六月初十日自蓮花中誕生;據說直貢堤寺第九任住持多吉傑正式開闢德中聖地時也在某猴年的六月初十;到直貢堤寺第十七任住持仁欽平措活佛建立德中寺並開創“拋哇”儀式時,又是在某個猴年的六月初十。後者發端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