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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口不大,但血脈旺盛,此時已湮溼了內衣,並汩汩地小蛇一樣貼著胸口流下。
用不著協商,意見空前一致:無論如何,今晚不能再趕路了。車將翻,人受傷,是頂好的勸戒和警告。擺正了車,讓車後的小紅燈亮起。從車後廂取出鴨絨被,扯開蓋在腿部,大家坐睡起來。馬師傅很快發出隆隆鼾聲,伴著小雨的浙瀝聲。此時是午夜十二時。
我則無論如何不能入睡,全力以赴於為楊成的一車人擔著心。他們在哪裡呢,在驟雨冰雹之中,在驚雷咆哮之時?他們的車沒有加力檔,能否衝過那些險坡,尤其是,楊成這樣年輕,並非正式駕駛員,連駕駛執照也沒去考呢。這樣的天時路況,連經驗豐富的老駕駛員也都捏把汗,他行嗎?而萬一他們出了事……
二十四歲的楊成是西藏長大的漢族孩子,個頭不高,穿一套專為下鄉配備的迷彩服,臉膛黑紅,眼睛很漂亮。尤其動人是他的嗓音,唱起時下流行歌曲來可以搞一個獨唱專場了。在西藏我多多見到了這種隨父母在西藏長大成人的孩子,環境鑄成性格,多少就像藏族了,熱情坦率,但也散漫愛玩。父母退休後,組織上批准了年輕一代的請求,把工作在西藏各地區的四兄妹一一調到阿里,現齊集獅泉河,只有姐夫在門士——其實西藏各地的幹部最不願意調的就是阿里。楊成兄妹的感覺與眾不同。
畫家韓興剛是新疆長大的漢族,當兵當到了阿里軍分割槽,轉了業留阿里,並娶了一位阿里長大的漢族姑娘。他的野心是吃透阿里,拍遍阿里,讓阿里來成全他的藝術事業。他在地區群藝館擔任副館長,也負責民歌、民間文學、民間諺語等三套整合工作,多次走過普蘭、扎達。他說每回都有新感覺。除了美術攝影專業外,他還可以駕駛汽車,具有應付生存的一切本領,還抽菸、喝酒、發脾氣,在家庭中大男子主義,每次出差回家第一件事,就是一屁股坐下,賢妻為他脫鞋洗腳,哄孩子似地侍弄他。對於他所具有的極端的藝術家氣質和匪氣我曾不掩飾地皺眉頭,他還自以為英雄豪傑氣派。
扎呷是格勒的同鄉兼得意門生,調至北京的藏學中心之前在家鄉任藏文教師。二十八歲年紀,藏文極佳,英語則會熟練地應用“Yes,it is!”“Look!”之類。已追隨格勒從事了多個專題的考察並寫出一批論文。南希有美國人的優越感,而扎呷則有康巴人的優越感,這一點處處表現得比格勒還要不含蓄得多。初見扎呷,都有莊重和靦腆的印象,一旦熟悉,可就見他放肆起來。從扎達開始,他已稱呼看來仍年輕的南希為“媽媽”,真是惡作劇。幸好他工作起來認真負責,當翻譯也極耐心,南希順水推舟,漸漸就習慣了這個康巴兒子。
最活躍的次丹多吉此時最不活躍,在扎達農戶採訪時,喝了人家不潔淨的酥油茶,他和扎呷肚子拉得兇,死去活來一陣子,扎呷見好轉,次丹多吉卻近乎虛脫了,這樣的惡劣天氣艱難路途,又不知怎樣的了。
唯一的女孩子是記者小楊。她在西藏廣播電臺一個節目中擔當主持人,能歌善舞,天真大方。她為自己安排來阿里出差,名義上是蒐集民歌,私心裡是想朝拜神山,為新亡的慈母祈禱超度;此外,新近又逢情感受挫,想進入大自然中散心。她是我在拉薩的年輕女友,見她獨自一人前往阿里,自然就該帶上她,而且自認為對她承擔著監護義務。
夜色深沉,雨霧迷濛,涼溼的風從臨時堵起的窗洞灌進來,腿腳已冰涼。懷著如此多的思慮,在這樣的荒野中,以這種姿勢如何能睡得著啊!南希在前座翻來覆去也調整不出個舒適來,弄得鴨絨被子嗦嗦響,格勒就小聲提示她不要吵醒駕駛員。
雨聲更使山野顯得寂靜。在這遼闊深邃、與世隔絕的寂靜中,本可以隨遇而安,完全放鬆地進入冥思狀態。而我卻用了全部心思進行現實的諦聽——終於隱約捕捉到了細著遊絲的非自然的聲響,而後,低而悠長的引擎的轟鳴明確起來,伴有微弱亮光在我們車內閃晃。憑窗俯瞰既遠且深的谷底,果見蠕動的燈光!不管別人是否已睡著,興奮地大叫一聲:“他們來啦!”大家聽了聽,看了看,肯定了這一發現,皆大歡喜。此時已是凌晨近三時。
我隨格勒跳下車來,踩著泥濘山路迎向前去。指揮車停在遠離懸崖又不致遭遇泥石流的地方,車上便跳下幾個快活的年輕人來。一下車就爭相報告,說看到路中間的石頭和罐頭盒啦!整條公路只我們兩臺車啊,哈!
這夥年輕人之不負責任,沒心沒肝:居然在黃昏時把車開到牧場上去,跑到人家的帳篷裡喝了茶,吃了酸奶,害得我們久等不說,多操心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