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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隻羚羊。等那幾臺車陸續趕到時,我們的車已停在帳篷前好半天了。
先進去的同伴說,上一家的老人找馬沒找到,昨兒晚上留在這家。洛書記又拿了百萬分之一西藏地圖的區域性進去請教。我始終沒見到這位神秘的老人,站在外面細細打量帳篷。黑牛毛帳篷是用幾根牛毛繩扯起固定在地面的。帳篷釘不是木質或金屬的,而是斫斷了的羚羊角的尖端;地面丟一把斧子,斧柄也是羚羊角。真想不到羚羊角還有這一類實用價值。
同伴們從帳篷裡魚貫而出,留下老人繼續尋馬,我們繼續趕路。其實牧民對時間、距離的概念很模糊,問路要打許多折扣。他們指點說,從某地到某地,騎馬要走幾天,馱牛要走幾天,折算成車速,出入就大了。而指點道路僅靠某座山、某座湖的標記,就更拿不準,最後兩天裡我們差點兒把自己都走丟了。
無人區風光決非一般人所想象的荒涼和單調,但始終伴有異常奇特的感覺。視野廣闊遼遠,世界無限展開。天際擴張,地平線後退。穹窿之大,使相距不遠的車看起來小如昆蟲,對面立一位大漢也渺小了許多。而能見度又好,遙遠地望見一個黑點,要跑上大半天才分辨得出是頭野牛、一塊巨石,還是一頂帳篷,因為缺乏音量對比,我那被公認的中氣很足的寬厚中音,剛一出唇就輕飄飄四散而去。緩緩爬上一個山頂,看迢遙遠方,雲影、山影、湖影,綽綽約約。幹黃的草野上,大群大群的藏羚羊、野驢們信步遊蕩,草山草灘顛連一氣,延伸到綽約雲影中,茫茫地融為一體。無人區山水,其實都有名分,按其形態、顏色,取上與之相應的名,寨瑪措——小而多的湖群:“豌豆湖”;嘎瑪加夏——群山名:“一百顆星星的雪山”。廣大的地域看似渾然一體,實則細微可分。荒野之路幾乎不可見地四通八達。有零星牧人的路,有馱鹽的路,舊時代土匪的路,野獸的路——湖畔河邊,呈放射狀通向四方的野驢飲水路,比野驢路更窄的是羚羊路,遠遠望去,細如遊絲。
第二天下午開始,地平線漸漸升高。與昨天相比,風景大變。天地之間發生了變化。蒼穹降低而且不再完整。這片大陸升浮起來,天空唐突地向四周地平線包抄下去,雲彩也毫無準備地隨之沉落。常常是欣賞了這一區域性,待到翻越一座緩坡,另一區域性迎面撲來。令人好笑地聯想到,每條地平線都很可疑,每條地平線之下都有埋伏,而且——吉凶難卜。
這一方的太陽也與人類世界那一個不同。相信它在太古代、元古代,在洪水期、冰川期之前,直到公元一九八六年冬月的今天,它都這樣荒漠地照耀著。它是一個無所事事的物體,每天每天無可奈何地例行公事而已。不僅升落的突兀有別於我們那輪太陽,巡行路線也偏離常軌。同時又因方向感錯亂,總覺著太陽不對頭,有種揮之不去的荒誕感——真正是世界邊緣了。
就在這天下午,在越過大片黑色戈壁之後,踅進一條寬敞的雪谷。左右兩面是雪山,右面山低而平緩,左面山群峰高矗,氣勢磅礴。經久不息的雪風漫卷,把雪粉吹送到遠遠的山根,又一層一層鋪至山腰。山腰以下漸漸砌成金字塔基一樣寬厚堅實的斜面。這似乎就是哲木。在格薩爾時代,哲木是頭戴法師帽的神漢山,為格薩爾跳神占卜的巫師。現在它就在雪線之上,寂寞地消磨著永無窮盡的歲月。
後來阿布聽了我的描述,說這兒可能不是哲木,大約是名為“諾拉羌瑪”的山。那意思是“毀壞野牛的地方”——氣候惡劣、酷寒難耐的地方。
此地海拔當在五千四百米左右,地面雪粒已變成一種實在的物質,風把它雕成美麗的圖案,新月狀波紋狀,或者抽象的似是而非的圖形。紅色塵埃又為雪的浮雕塗上一層疏密有致的釉彩。全人類只有我一人注意到並欣賞和讚美了這片堪稱最現代的大型環境藝術品。
風雪之原上,我們作了短暫停留。小車從大車廂油桶裡加油。氣溫很低,風很大,但滿地彩石誘惑了我。藏北高原上各類彩石花樣繁多,應有盡有,撿回家可作盆景裝飾。若干年前,這兒肯定有河水流過,乾涸已久的河床上留有被沖刷的痕跡,盡是夾雜紅色條紋的白石子兒。陡然發現了一枚與眾不同的石子兒,棕黃色有明顯的人工刮削痕。以我不多的考古常識,當下斷定是件細石器。後來證實這一發現很有意義。
就這樣駛過了永久積雪的冰谷地帶,駛過了黑色砂礫遍佈的戈壁灘,駛過了與藏北中部幾無二致的富庶草場,駛過了一條又一條由於嚴寒而膨脹起一個又一個冰丘的固體河。第三天,雙湖那兩輛打野牛的車與我們分手,吞瓶蓋的小夥子使命結束。不到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