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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雙湖巫醫的兒子尚未成年,也已具備了相當厲害的招數。有兩位牧民打架打得難分難解,一群人去拉架都沒能拉開。巫醫兒子說,“讓我來試一下,”用手一指,兩個打架的人立即凍僵了似的一動不動。再一指,兩個人就分手了,悻悻而去。
這一些,要是能拍成電影該有多妙!遺憾而奇怪的是,此後電影攝製組不僅沒有能拍上神秘怪異的自然現象,如海市蜃樓和天象,連活著的雙湖巫醫也沒找到,專程拜望而不得見。令人百思不得其解,此事頗蹊蹺。
西部偏遠草原上,有巫師可以從指甲上端詳出一個人的前身、今生和來世。阿布一直主張將全藏北的巫醫神漢集中在那曲,來一場競技表演。西藏的中國喜瑪拉雅“奇謎”考察研究會正在籌備成立,總有一天會著手解決藏北的巫術之謎——反正不是揭開謎團,就是弄得更其神秘。
當然也有明顯的騙子,安多縣前年就法辦了一個借行醫從事流氓活動的詐騙犯。他自稱為活佛,讓前來就醫的婦女跟他睡覺,許多人居然信以為真。
正宗藏醫對巫術是不屑一顧的。凡藏醫經典《四部醫典》中沒有的,藏醫概不承認。地區藏醫院院長也談到一個騙術被拆穿的故事。那曲縣年已八旬的老人阿達,本是格薩爾說唱藝人,如此高齡又忽發奇想,開張起巫醫業務。一位副區長得了膽結石,本擬去地區醫院做膽摘除手術,聽說阿達會“吸”術,心想就試試吧。便派了北京吉普去鄉下把老人接了來。如此這般吸了一番,老人展示了幾顆石頭。不想這副區長有求實精神,便拿到地區醫院作化驗:只是普通的青石和紅石;再作B型超聲波檢查,膽囊內石頭安在。
“信則靈”。牧民對於聽診器的迷信已傳為笑談了。我曾隨一位漢族醫生下鄉巡診。牧人們像迎接佛爺似地款待著他,常規治病、發藥之外,他還按照病人所求用聽診器在腦袋上按一下,治頭痛;又往膝蓋上按一下,治關節炎。病人便露出欣慰的笑容。這位醫生平時很嚴肅,缺乏幽默感。此時認真地作假,不免侷促,特意解釋一番這種“聽診器崇拜”:沒法子,他們就信這個,只好“安慰”一下。
不管是天文歷算,是藏醫,是民間醫術巫術,都是組成藏民族獨特文化的一翼。其間無論有多少科學或偽科學的成分,這種帶有原始思維色彩的思維機制,至少提供了一種思想方法:認識世界有各種途徑,到達彼岸可以乘坐不同的運載之舟。凡事都想以物理方法來驗證,以分辨是非正誤、搞個水落石出的企圖,在此地註定要受到挑戰。西方的實證主義似乎遠不能解釋一切;東方智慧雖有似是而非的含混,較之前者卻要寬廣深厚得多。
且讓我繼續介紹那曲。那曲鎮上紛繁駁雜,什麼都有,只是沒有一棵樹。我曾把這一特點寫進我的詩裡:“人類是草原上最高的生物。”有人便把從東部砍伐下來的松樹枝“栽”在院子裡,權作風景;有人則把大黃培植得高過窗欞,冒充喬木。那曲鎮的凍土層厚達三米,不甘心的人們在最溫暖的八月裡試種白菜,結果只長成眼睛那樣大小的葉片就再不肯長了。那曲連草也長不好,矮矮的,硬硬的,從不會柔曼地臨風搖曳。前任地委書記為此焦慮,急中生智,說他想在《人民日報》登個招賢廣告,懸以重賞:看誰能使藏北高原的牧草再長高一寸或半寸。
我在老同學趙志廉家的院裡忽然發現,他種的草深可沒膝,急忙問哪裡引進的草種,怎樣的管理方法。趙志廉笑了起來:就是普通的草籽,一點也沒費心管,只不過四面牆擋住了風——沒有風,草可以高高生長。
如此說來,是沒轍了。總不能在藏北圈起萬里高牆來。
自從五十年代以來,一批又一批漢族人來到這裡,過著簡陋的生活,為自然界風雪所苦,也常被政治風雲所席捲。這裡顯然不適宜於異民族兒童發育成長,所以大多漢族幹部妻子兒女天各一方;又因不適宜於老年人安度晚年,所以漢人在此度過珍貴的青壯年之後終於還要告別那曲。但那曲歲月將銘刻於心。
友人黃君,在那曲一住十年,兩年前回歸他的江西故里。離開那曲時,他寫了一封長信告訴我,他獨行在那曲的皓月之下,默默地淚流滿面。在那曲工作了十年,因為難以克服的家庭危機被迫撤離。十載寒舍,一無積蓄,兩袖清風。行前只帶走三件藏北的紀念物:鷹的腿骨做成的鷹笛;一瓶凍土十粒青稞;以紅綢包裹的狀如假山的蠟燭淚。
黃君素來書呆子氣十足,人到中年不改窮酸氣。黃君在藏北從沒得意過,所任唯一頭銜為地區文工團副團長。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