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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是缺陷。
我把襲紋指給店員看,希望價錢能便宜些,店員找來經理,卻說正因為有裂紋,才訂出這樣的價錢,否則怕要加倍了。
我摩掌再三,將那薑糖凍,在燈下照了又照,放回盒子,再取出來,中途還轉去看其它的印材,甚至到樓上逛了畫廊,仍然無法忘情。只覺得那方印石,從我觸目,便彷彿一見鍾情的戀人,有一種心靈的契合,再難分開了!
於是它由我天涯的邂逅,成為了萬里行的伴侶,從麗都飯店,帶到北京飯店,出八達嶺,上長城,又遊遍了北海和圓明園,在黃沙北風中,我的手搕在厚厚的大衣裡,暗暗地摩揉著它,本是因我體溫而暖的玉石,競彷彿能自己發熱般,在我的指間散出力量。
那黃沙北風的來處,不正是你的故鄉——巴林嗎?冷冷的大漠北地,如何誕生像你這樣溫情之玉?抑或因為你離開窮鄉,來到京城,被那玉匠琢磨、打光,且襯以華貴的錦緞之盒,端坐在那榮寶齊的大廳之上,便顯露了天生難自棄的麗質!
由香港,轉回臺北,再飛度重洋來到紐約,立在我麗人行的骨董櫃中,她依然是那麼出眾。
於是西窗下,午後斜陽初曬上椅背時,我便喜歡端一杯咖啡,斜倚在窗下,把玩她。陽光是最明澈,而適於鑑賞的,這方薑糖凍也便愈發溫潤剔透,而引人垂涎了。
我總是把她先在臉上摩擦,使得表面油油亮亮地,再拿到陽光中端詳,彷彿梳洗初罷,攏開額角,朗朗容光的少女,被戀人抬起羞垂的下巴。
可惜的,是那石中之璺,在陽光下也就變得特別明顯,且每每在我讚歎那無比溫潤蘊藉的時刻,突然刺目地閃動出來。
那是一個暗暗的陰霾與夢魔,在最濃情密意時產生殺傷的作用,好比初識時不曾計較的玷斑,在情感日深時造成的遺憾,且愛得愈深,遺憾也愈重。
於是每當我拿起它,便極力地摩挲,用凡士林油一遍又一遍地塗試,捧在手中,用自己的體溫與滿腔的愛來供養,希望那石中之璺,能因為油的浸入而減淡、消失。
但是璺依舊,遺憾更深。
早知如此,當初又為什麼選上她呢?只因為她不可再得?只由於那見面瞬間的感動?
然則,又有什麼好怨?
誰說“情到深處無怨尤”?這世間除了“情至濃時情轉薄”,而可能不計較。真有深情,怨尤是隻會加重的!
但,又是什麼力量,催使我每天不斷摩掌她呢?不正像是掘井人,只盼下一鏟可能冒出水,便不斷努力,千鏟、萬鏟、千萬鏟,竟挖出自己也難以置信的深度。
於是我這日日的供養,肌膚的溫存,豈不因為那完美中的遺憾,只為了撫平創傷,所做的萬般功德嗎!如果這石真完美無暇,只恐捧著時怕她掉了,握著時怕她溶了,又豈能有如今這許多殷殷的盼望與夢想呢?
我知道夢想不可能成真,而且從那相識的一天,選擇她的一刻,那石璺合成為了心璺,但也因為這些遺憾,使我發現世間全然的美好,是那麼難以獲得,這不美好的反變得更真實。而在那疵缺之外的美好,也就更讓我珍貴了!
第七章 問園
當有一天我們劃不動了就找一個港停泊吧!
我們不問那港的名字只要求有一扇朝海的窗看到點點的帆……。
事情就這樣發生了
這事情是從許久前就醞釀的,只是一面促成它的發展,一邊又矛盾地把它遺忘,於是該寫的故事、該作的畫,依然如期地產生,也仍然總在午後端一杯咖啡坐到後園,面對一林的綠意。
籬角的黃瓜雖種得稍遲,而今也結實累累;原先的菜圃雖未再種萊,卻自然冒出許多野草莓和番茄,便也幫著她們清除四周的野草,並搭起支撐的架子。
韭菜更不用說了,早青青翠翠地繁密起來,且深深地彎了腰。
於是春風依舊,辛夷依舊,萊英依舊,丹萱依舊,薔薇仍然是“風細一簾香”……。
只是……,只是怎麼突然之間,這住了八年的幽居,這小小可愛的田園,競不再屬於我了呢?!
一對由羅馬尼亞移民來美的音樂家,帶著五、六歲的男孩兒,在地產掮客的帶領下,一次又一次地來訪,且引來了他們的父母兄弟。房子並不便宜,買了半年都沒訊息,我也就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從窗間眺望,看見有輛車子遠遠停著,裡面盯著我屋子看的,正是那對夫婦,我才對妻說:“看樣子,那對羅馬尼亞的音樂家要買我們的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