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妹找1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奇妙書庫www.qmshu.tw),接著再看更方便。
7.咽喉處著刀
他出的各科題目都很大膽,如首場“四書文”(即決定考生命運的八股文)問的居然是:“所謂大臣者以道事君不可則止”,這是絕對符合儒學原教旨而不對聖上心思的問題。當年孔子就因堅持這一“以道事君”的基本原則而繞樹三匝無枝可依,周遊列國而無可行其道之君,最後以終身不仕為代價。孟子強調的最厲害,幾乎是不遺餘力地狙擊那些不講道義,苟取富貴,以妾婦之道事君的無恥之徒。“不可則止”包含著“用之則行,舍之則藏”的氣節。
這個命題在大一統家產製君主專制體制中,是相當犯忌諱的。因為“不可則止”,包含著士子對君主“道不同不相與謀”的獨立立場,包含著不給“老闆”當狗、當家僕私臣的道義原則,價值取向。朱元璋大罵孟子,先毀後刪改《孟子》就因為他要打擊孟子的這種“革命”傾向。若朱元璋看見王陽明這樣出題非殺了他不可。就是此刻若有人“盯著”陽明,也是事兒。或在明初洪武永樂目灼灼似賊時期,或在清兵入關生怕漢人不合作之際,王出這種哪壺不開提哪壺的題都是在找死,至少要倒一個連他老子也要疊進去的大黴。
也因此而證明這個題出得太好了,太有儒學風骨了,他針對的是士人品節普遍滑坡的現實,他想重建“以道事君”計程車人原則。“不可則止”貌似消極卻體現著高貴的不合作精神,是士人保持道統的下限做法,這樣才能杜絕為了往上爬無所不用其極的無恥行徑。宗臣的名文《報劉一丈書》雖然揭露的是比陽明略晚的世相士風,但明代士人及士大夫追逐權力奔走權門的風氣不是一日養成的,陽明已痛感此風必須遏止,否則不但士將不士而且國將不國。這與他在“擬……表”試卷中揭穿的“名器太濫”是相表裡的。
另一題目也見陽明心思:“禹思天下有溺者由己溺之也稷思天下有飢者由己飢之也”。這是孟子之熱心腸一脈儒者信守的教義,但真普照士林,成為士風,是到了宋代。有名的如范仲淹之“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號召;張載之“民,吾同胞。物,吾與也”的信條,都是傑出的體現,又春風化雨,廣澤人心。
陽明的心學就直承這一脈“仁者與萬物一體”論而來。以天下為己任,事事皆關我心,“我”是“主人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等等,強調小我統一於大我的歷史責任感,等等是儒學留給中國人的寶貴精神遺產。陽明則是這一生產線上的一個不可替代的巨大“變壓器”。這又與“以道事君不可則止”構成一種互補關係。其中的理論張力在於“天下”與“君國”不是一回事,儒家有一個同樣讓君主頭痛的主張: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君主只是來為民辦事的“公務員”。儒家這個“大同”學說到了康有為,孫中山,毛澤東才大放異彩。王陽明還只是講“我”與天下一體,不可能變成一種社會改造運動。
在“論”這一項中,他出的題目是:“人君之心惟在所養”。現在看來這是一個標準的心學論式,也就是說,陽明能提出心學並非龍場一悟時從天而降的,也是“養”出來的,經過了十年懷胎的漫長的孕育過程。
孔子開啟的中國的文教傳統惟重教養,所謂中國的倫理本質主義是教育萬能論為其支援系統的。孔子的理想是把全國變成一個培養君子的大學校。儒家的諸教材的第一教育物件就是“人君”,為帝王師是所有儒生的最高理想。孔子“施予有政”的入世策略就是透過教國君來實現的,這個構想在漢武帝這個儒門學徒手中才變成現實。
理想和現實總存在著差距和矛盾,而人又應該朝著理想化的方向努力,怎樣才能完成從現實到理想的轉變呢,只有靠“養”………“天下之物,未有不得其養而能生者”。人君之心既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也不是他頭腦中固有的,是其後天“養”出來的,“養之以善,則進於高明,而心日以智;養之以惡,則流於汙下,而心日以愚。”
陽明的學生說這些保留在陽明兒子手中的四書文、策論的範文,都是出於陽明的親筆,即使這話不可信,但肯定也是他認可、讚賞的考生範文,其中居然有這樣的話:
“人君之心,不公則私,不正則邪,不善則惡,不賢人君子之是與,則小夫儉人之是狎,固未有漠然中立而兩無所在者。一失其所養,則流於私,而心之志蕩矣。入於私邪,則心之智惑矣。溺於惡,而心之智亡矣。而何能免於庸患之歸乎?”
人君也許看不到這種大不敬的大實話,但有一批專門的文化警察在替皇帝照看著,科舉制度的程式是有複核參校這一環節的:
兩京各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