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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話,倒也有些道理。”皇帝說道,“你再論一論楊玉環!”
“若說楊貴妃更是大幸。她如不死,陪著太上皇悽悽涼涼住在南內,想想春花秋月,多少繁花熱鬧的好日子,再也不會有了。那種滋味決不會好受。等到壽數滿了,亦如草木同腐,沒沒無聞。自香山哪裡會有那首‘長恨歌’?”
“啊!這番議論好,該當浮一大白。”皇帝喊道:“取酒來!”
“酒有。”蕙娘急忙介面,“就只一杯了。”
“也罷!聊勝於無。”
於是蕙孃親自用王杯斟了一杯酒,雙手奉上。一面剝果子為皇帝下酒,一面又說:“我在想,大爺如果是漢武帝,當時看見李夫人執意不肯露面,心裡不知是何想法?”
一聽這話,皇帝恍然大悟,原來蕙孃的感觸,便在“色衰則愛弛”這句話上,這未免言之過早,不過她既然有此顧慮,自然得要安慰她幾句。
“我不會像漢武帝那樣,以色事人。固然色衰則愛弛,如果李夫人像你這樣,溫柔體貼,善解人意,跟你在一起,可以把什麼煩惱都丟在九霄雲外,情形自然就不同了。”
蕙娘含笑聽著,眼中流露出驚喜的神色,但亦多少有些疑惑,這正是她欣慰之餘,對皇帝是不是真的如他自己所說的那樣好,還有疑問的表示。
“我這時候也不必多說,你將來看著好了!我不會負你。”皇帝停了一下又說:“跟你說實話,我對你除了喜歡以外,還有些怕。”
“怕?”蕙娘失驚地問,“大爺,你的話讓我惶恐得很。”
“不是,不是!你誤會了。也許這個‘怕’字用得不恰當。有些書上說,世間有種婦人,既美且賢又能幹,做丈夫的,愛她,敬她,也怕她。我現在倒有點這樣的感覺。”
“罪過,罪過!”蕙娘雙手合什,喃喃說道:“大爺這麼說法,起碼折我十年壽算。”
“我是老實話。”皇帝又說,“我早跟你說過,不要想到我的身分,我們就像民間仕宦人家那樣,做一對恩愛夫妻。然則我有這樣的感覺,正是求仁得仁,恰如我的希望。我在想,我這種情形如果就叫‘怕老婆’,那麼‘怕老婆’倒是一件好事。”
“越說越玄了!”蕙娘愉快地笑著,“大爺你怎麼想來的?”
皇帝笑笑問道:“你不信我的話?”
“不是不信,是萬萬不敢當。”
“照你所說,皇帝就不該怕老婆?”
“我想是的。”蕙娘答說,“怕老婆的笑話不知道有多少,就從沒有挖苦皇帝怕老婆的。”
“史書上皇帝怕老婆的記載,並非沒有。這且不去說它了!你講些怕老婆的笑話我聽聽。”
“是!”蕙娘想了一會,揀個比較雋雅的笑話,“堂堂鬚眉,說是怕老婆,總不是一件有面子的事,可是有時候又賴不掉。那就有些很可笑的說法了。有人說:”我不怕老婆,只怕我兒子。‘問的人詫異,道是:“大家都知道,令尊怕令郎,令郎怕足下,是一套連環怕,怎麼說是你怕令郎?’那人答說:”我只怕小犬捱了我的罵,去跟他媽訴苦。‘“皇帝想了一下,笑了,”這句門面話說得妙!“皇帝問道:”還有什麼好說法沒有?“
“有啊!有人老實承認怕老婆。不過,照他的說法,確是非怕不可!”
“真有這樣的說法,我倒要聽聽,快說吧!”
“是!”蕙娘微笑說道,“大爺,你就算是那位問的人,我就是承認怕老婆的,我先請問一句話。不過,大爺,你可得暫且忘掉萬乘之尊,也忘掉是大爺你自己,只是平平常常的一個人。”
“好!”皇帝想了一下說,“我懂你的意思了。”
“請問菩薩怕不怕?”
“那不是怕,是敬畏。不過也算怕的意思。”
“老虎呢?”
“照平常人來說,也該怕。”
“那麼,夜叉呢?”
“夜叉形容可怖,我怕。”
“那就是了。換了你也會怕老婆。我老婆,年輕的時候,儀態萬方,實如觀世音菩薩;一到三十多歲,如狼似虎;至於既老且醜,外加兇悍,簡直就是夜叉。所以,我一生自少至壯及老,無不怕老婆。”
皇帝大笑,且笑且說:“果然,果然!我也害怕。”
蕙娘先也是微笑著,但不久就收斂了笑容,微喟著說:“一個人,要到了教人怕的地步,實在也沒有什麼意思。尤其是女人,既老且醜,外加兇悍,何苦?”
“所以說: